药堂的人来来去去,从这山头上的唯一一间房间内进进出出,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妖兽暴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长老们忙前忙后的总算是把后山那一群妖魔鬼怪镇压了下去。
事发突然又在新弟子入门当晚,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一部分原因是王晨师兄先一步禀报了所有长老,二来是因为那两只最难对付的蛟妖被易炎两剑做成了火烧。
现如今两颗妖丹正在这位师兄手心里像两颗核桃一样转悠。
一颗散着浅浅的金光,还有一颗隐约冒着一点蓝光。
云流和他的二师兄一样,守在屋子门口一动不动,少年没有修炼过,自然和这群已经脱离凡人之躯的师兄们不同,经历了这样一场事故,又一整晚没有合眼,现在眼下两块淤青,眼皮半耷拉下来几乎要和下眼睑贴在一起。
易炎依靠在门框上,单手一收,那两颗妖丹就消失不见了。云流刚想站起来就被易炎一把提溜住了衣领。
“那是大师兄——”
“你回去睡觉,这里我守着。”易炎堵上了自家小师弟的嘴,眼里全是冷淡的神色,“碍事。”
王晨没搭理门口两个人的对峙,静云趴在床上面色苍白,身上的血好不容易止住了,满身的药草气息。
他翻遍了静云的药盒子,愣是没找着自己匀给他的伤药,那玩意用起来虽然贵了点但是好歹比发给普通弟子的伤药好得多,不容易留疤,也有点镇痛的效果。
静云在昏迷中也不安分,几次三番想要翻过身来,就像是这样趴着能阻碍他继续安安分分当他的草包大师兄似的,王晨试图凑过去听昏迷中的静云在念叨什么,或许是那人手一份的,被他彻夜苦读的心法,也有可能是他怎么也练不好的剑招。甚至于王晨还猜想是不是哪个心上人的名字。
但是都不是。
静云囔囔念着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在睡梦里像是质问又像是在回答自己,重复着自己的心哪去了,它不见了。
搭在他手腕上的手一抖,被易炎抓住了。
这位二师弟面色平常,一点也不像是刚刚斩杀了两条蛟妖的样子。
一股灵力顺着王晨的手探进了静云的经脉里。
王晨知道瞒不过易炎,老老实实说道:“他内府空虚加上静云本来就底子差,昨天那一场算是耗尽了他身体里所有的灵力,想要养回来不是能做到一时半刻的事情。”
易炎没有收手,那点灵力烫得王晨指尖一痛,他也不知道易炎是犯了什么毛病,不自己上手,偏要借着自己在当中,隔着一个人探查静云的情况。
“他练的功法,你可知道。”
王晨被这句话问得一愣,登时就不乐意了,旁边药堂弟子刚把伤药放下,眼神都不敢多撇一下,马不停蹄就从房间里逃了出去,顺带把门关上了。
“静云能练什么功法?不就是你们剑门那些心法和剑招么!你这句话问得是何意?莫不是觉得就静云这么个废物点心能瞒着你们剑门上下偷学别家东西不成!”
易炎被甩开也不恼,他的灵力早就顺着静云浑身上下的经脉xue位走了一通,的确如王晨所说里面灵力几乎被抽干了,是真的半点没剩下。
但是就静云那点能耐,又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那一道惊雷下的灵力翻涌也是做不得假的。
他转眼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山头和那一片被烧焦的地方,桃花树下似乎有人正一动不动地站着,毫无戒备。
山上的灵力确实有一瞬间少下去了一节。
易炎看着静云被绷带裹住的后背,黄黑色的药膏厚厚地糊了一层,散发着不怎么好闻的味道。
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历历在目,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眼见静云从蛟妖手下飞出,怀里还抱着个吓傻了的小师弟,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等他真的斩杀蛟妖回过头去的时候,又看见静云正对着自己露出笑容。
真难看。
他想,那张脸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擦伤从眉角一路划到面颊。
静云很轻,但不是那种女修的身体轻盈,也不是修仙人的身姿飘飘的轻法,更像是那种瘦弱和憔悴。
他拈着指尖残余的触感,似乎还能摸到那一点血ye温热的滑腻触感。
静云很清楚自己又在做梦,他看见自己透过一点点小洞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王晨正跪在那青翠欲滴的松树下,平日里有些散漫的神情和那温和的面颊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节雪白的脊椎骨曝露在外,弟子袍上沾满了灰,鲜红的血ye就从那脖子上碗大的疤里涌出。
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喃喃轻语,太可惜了,他身上也没有那半截仙骨。现在玄天宗已经没有人了,那半截仙骨到底会在谁的身上呢?
没有人了。怎么会没有人了呢?
静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易炎的身影,他直觉地知道易炎不在这里。他也知道那半截仙骨不在易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