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我去看了那别院管家同六骨稠灯一起送来名迹画贴。
字是好字,颜筋柳骨,行云流水。
画也是好画,绘笔春风,妙手丹青。
不过,在如今的我眼里看来,却统统不过一袭糟墨废纸。
时间可真是个好东西,曾经视若珍宝的名家真迹,如今堆叠着摆在眼前我竟也难以提起兴趣。焚琴煮鹤、暴遣天物、想必也不过如此。
靠坐红梨木椅里,看着小丫鬟一卷又一卷的将书画拆开,铺到桌上,我半敛着眼皮有些惫懒。
“哇!柳公权真迹!!”小丫鬟拆开一幅卷轴,雀跃欢呼。
我抬头瞥了眼,是颜真卿《祭侄文稿》。
“千里江山图耶!!”
我没忍住又瞥了眼,是仇英的《桃源仙境》。
“西园雅集好生生动,画里的小人儿仿佛会动似得!”
小丫鬟捧着画卷赞叹,我实在忍不住又又又瞥了眼,这回终于没说错了。一口缠在胸口的气顺了,我赶紧端起茶盏润了口茶,忽尔扫到茶水里倒映的虚晃青衫袍角,捏了捏茶盏不动声色道,“西街巷尾有家袁记点心铺,去买点回来。”
小丫鬟愣了下,立即问道,“可有想要的糕点种类?”
我想了想随口报出几个,“糖蒸酥酪、如意糕、四喜蜜饯。”
小丫鬟利落放下画卷,连忙转身就去了。
待她前脚刚踏出书房门,后脚屋子里梁上就传来一声轻笑,“可真会支使人。”
我垂眸望着倒映在茶盏里的人影,一袭青衣墨簪支着腿坐在斜后方梁上,腰间一把碧玉长箫,身姿潇洒,眉眼风流,绝对不是周逾期暗信里的花匠。
那人抽出长箫搁指尖转了转,望着小丫鬟离去的方向,笑yinyin道,“你这是...给傅小侯爷报信?”
我指缓缓擦过茶盏边沿,“我不喜甜食。”
青衣人挑了挑眉。
“所以就算要查,他最先也是去查那家西街点心铺。”
“侯府侍卫众多密如铁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阁下般进出侯府犹入无人之境。”
青衣人粲然弯眸彻底笑开了,歪头转着长箫心情很好的样子,“不愧是当朝探花郎,还以为侯府三年给人关傻了呢,没想到还有点脑子。”
我垂眸望着茶盏倒影,指尖搭在杯沿,不再开口。
那人靠倚梁角一派风流倜傥模样,邪气又惬意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再猜猜我是谁?”
我掀了掀眼睫,指腹从茶盏边缘缓缓擦滑,“这么闲不如江湖榜上将天剑阁掰回正道,跑这里来找乐子,有病?”
那人眉眼一凛,转瞬又释然放松下来,“看来周逾期跟你讲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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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露痕迹收回指尖,敛眸暗舒一口长气。
江湖跟朝堂是两个世界,我并不了解江湖,但我随周逾期去茶馆听过说书人的江湖杂谈:邪天剑阁楚析,喜长箫,好青衣,邪佞风流荤素不忌,得阁主位后生生将天剑阁一正门大派带成了邪门歪道!
说书人讲完每每还要感慨一句,也就是欺负他爹死了,老阁主要是还在,怎么不得给他腿打断......
当时听闻只做笑谈,而今想起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他名字上:姓楚......
皱了皱眉,我心底有些不安,“楚,是国姓。”
茶盏倒影里楚析瞥了眼,笑道,“别把我跟那些人扯搁一起,晦气。”
我放下茶盏不再看他,楚析翩然一跃翻身下来,轻巧地没有一丝声音。他悠哉哉踱到桌边拾起小丫鬟放下的画卷,拿起细看,“我要你写三千篇字,助我成为文人墨客之首。”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
楚析拎着桃源仙境卷轴一角,斜睨着笑,“别的原因,即便有也不能告诉你。”
......这样可笑的筹码,让我怎能安心将赌注压下去?
楚析似乎识破我心底的纠结,随口笑道,“前段时间三皇子意欲联姻袁府增强兵权,可惜袁老将军看不上他,三皇子深夜私会袁家未出阁女眷,想要故意被人撞破逼袁家颔首,最后却变成一床三影醉酒狎ji亵童,如今他在京中声名尽毁......你猜,其中翻覆手段是谁做的。”
我没有说话,楚析也不甚在意,继续把玩着字画笑yinyin道,“袁老将军隶属南衣侯府门下,老侯爷离世二十多年仍忠心不改,可他那承了将印的大儿子可就不这么想了,如今朝堂局势人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三皇子的偏爱,袁将军想要另择良木却又碍着家里老父亲威压,与三皇子心照不宣暗通款曲也算不难理解。”
我抬眸盯着楚析眼眸,他毫不退避地望过来,扬唇微微一笑,“只是委屈了傅小侯爷,帮太子横插一杠进来搅局,还要带着你去别院避嫌。”
“在你们回京的第二天夜里,袁老将军就已亲自登入侯府请罪,你猜......”
楚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