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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你也来走红毯啊。
是啊——干爹送我来开心开心啰。
明少在车内,靠在后座,闭眼编排对话。他前襟几粒碎钻太女气,比他这张漂亮脸孔还败笔。想时他微微露出笑来,喉结滚了滚,他眼睛睁开:干爹。
其人坐在他身边,低头把表带捏开又合起,啪嗒啪嗒。一会儿我不陪了。司马说。我也陪不了。要喝酒,自己心里有点数。
不帮我挡酒?
不了。司马眼光朝外探了探,隔着车窗玻璃也见闪光如泼,下车之后肯定是霎亮的一片。你自己酒量比我好。
明少等人为他开门。这片刻里,他折过身去,声音仍然在问:不护着我了?
司马撑脸,没看他。护着你的啊。结束了接你。
嫌弃我了。
啊司马彻底把头转过另一边了。他很烦开门的瞬间,镜头和眼珠和嘴唇都涌进来,他的新车,他的真皮座椅,他的香水,他过度曝光的惨白的老脸,突然遭一拥而上,抢光了,明早被油墨吐出来,印发,转手,疯传。
晚上回来,慢慢说好吧。司马跟他斡旋。明少不响。门开了,一秒两秒,光只来得及涨到司马裤腿,便急急褪却。司马想,耶,现今我也不被追着咬了,他那些小妹妹粉丝不拿我当恶心死老纠缠她们家宝贝了。光逐人去,司马回过头,看到原来不是照相的错,是天色已晚,外头又积雪了,黑白两色对冲,刺眼。红毯是危浅一脉,原来是奔流不止的血路一条,现在冻住了,抹胸短裙的女星多辛苦。明少本人在起点莫名拗了个造型,或说只是略偏着头,呆呆地看满地的雪。司马隔着玻璃看他,色度稍暗一点,青年人一身黑西装,平平无奇,站在那里,不知静静想些什么。司马努嘴,原来老曹家的sao包文青细胞是不定时发作的。还以为这代小曹虽然性格王八一点,至少没有遗传到瞎捣乱的禀赋,好比突然闹起来要yin诗作乐搞文艺创作。是司马想错了,也是明少未曾自觉的:他有时候确会陷入一种奇妙的神游状态里。就在司马准备下车踹他的紧要关头,明少愉快地走上了红毯,肩岸撑起,头颅左右都摆摆,好似讲——这厢先生小姐,你们(未来一定会成为影帝)的小可爱登场了。司马冷静地翻了个白眼,扬声跟司机说,好走了,等他经纪人通知再来接。
自明少出道后,就一直有小妹妹立志要扒司马的皮(“这个人好坏好坏的,纠缠我们明少不放的。”)。回酒店后司马洗了澡,脸贴着枕头,上论坛翻看深8楼(没想到吧,本中年男子也会网上冲浪)。有人编见闻,有人挖边角,司马看了很久,顺出了一个惨绝人寰的以曹明少爷为男主角的都市言情故事。女主角就是明少的广大妹粉们。司马本人荣登年度恶毒男配榜首。他坏就坏在不是抢女主角,是抢男主角,抢得还很凶,一般人根本都打不过他。司马看着这些催人泪下的小故事,很是同情里面的明少形象:对广大女友粉深情又负责,怎奈羽翼未丰,暂时还不能摆脱背后万恶的司马扒皮。呜呜呜。(“想想他那英俊的小脸,怎么能被这个乱摸,呜呜呜!”)
可是妹妹们。司马想。脸被乱摸的是我啊。
但这也不能怪妹妹们自己心里没有数。司马自己想了想这个人设,也觉得一百二十个奇怪。越扒越劲爆,再往下看,他感觉都要翻出合成床照了。门一响,青年男人的叹声一路遂入他耳中:
亲自接我都不肯了。随便打发我了。不爱我了。
每到这个时候司马就开始思考,如果我有时光机器,回到他小时候,我是直接剪掉他舌头,还是带他治结巴。幸而司马此时看扒皮看得很愉快,还没有当场摁溺他让他再世为人的火候。没有不爱你啊,我每次坐飞机,都要头昏很久的。司马躺在床上看他赌气一样解外套。司马笑。原谅我吧。
明少手一顿。别跟我演了。他也笑,眼睛却有暗云渡河。司马看着这个漂亮男孩,看到他从指尖结到眼睫的虚无冰凌,只想,你说停就停啊。如果司马有闲心,他倒也可以搏一把演艺圈逐梦。只是他一身千年的道行,用在情爱上嫌伧俗,用在商业上嫌诡诈,用在演艺上嫌滑腻,用在恨人上,是端正好,针尖对血管。你司马叔叔我,别的不会,打击报复,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太熟了。有形无形里毁过的人事,七层浮屠都供不起。所以,他有点无奈地想,这些小妹妹,说到底脑补得还是很对的哦。我就是这么坏啊。
年青男人脱完正装,光着两条腿躺到他身边。司马仍然背朝上躺着,认真看818,嘴上催他,洗个澡再睡。明少眯着眼看吊灯,问,你洗过了啊。没等我。司马头埋到枕头里,闷声说,乖仔啊,不要跟我杠了好吧。明少说,你很困?司马说,是——啊。
明少想了一秒,说,那我也要玩你。等我。不许睡着。他爬下床,摸进浴室,哗哗冲了一会儿。司马觉得他可能真的很累了。以往他洗澡是要唱歌的(很他妈难听)。他洗完,头发擦了半干,带水雾气撞出来,没穿裤头。他昏昏沉沉趴到司马身上。呼吸里只有一点酒味,看来他唬人技术有所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