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心?这名字妙极。”明语挑起话头,掺和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而后他故意忽略沈玉,朝着青无提高了音量,“青大人何时收了这么个义弟?”
青无目光冰冷,兴致不高,一板一眼回了话,“沈家没屠尽的旁支,陛下让收的。”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只他们三人能听到。
天子都被搬出来了,青无想尽快结束话茬的意思太过明显,明语没了趣儿,悻悻然闭了嘴。
青无想要的清净注定是得不到的。
“没屠尽的旁支?”沈玉自嘲一笑,“陛下好仁德。”
青无冷冽的眼神扫过沈玉,“我今天不想揍人。”
“巧了,我今天也不想挨揍。”
沈玉刚才只是被隐竹给自己编的身份恶心到了,一时没忍住,他可没忘藏云殿内立下的军令状。
现下他在大军面前的威信,全靠军令状和青大人“亲戚”的身份撑着。这要是和青大人打起来,不管最终谁被谁揍,都会给士兵,主副二将不够稳重、且互有嫌隙的感觉,仗就难打了。
他才不会自己找死,上赶着去领杖毙之刑。
哦,这是三月前沈玉的想法。
现在是三月后。
一线天的薄雾久久不散,空气里的血腥味儿混着细密的水珠,不受控制地钻入鼻腔。
沈玉想吐,却强忍着执剑横扫,杀了一波又一波冲上前的西夏兵。
身体快到极限了。援兵仍未至。
他记起出发前明语意味深长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该说不够了解他呢?还是太过了解他呢?
沈玉终于坚持不住,半跪在地,剑深深插进土里,借的力堪堪够他撑住不倒,却不足以使他重新站起。
后面半步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掉下去必死无疑。
沈玉开始考虑:被乱刀砍死,或是粉身碎骨地摔死,哪一个更划算,更能让他的隐竹心疼。
心疼到再也忘不了他,心疼到,把他的样子揉进骨头里去想念。
铠甲上刀痕遍布,涓涓血流顺着剑柄往下,将银刃染成了红霞。
绝色面庞上也被浅浅地划破了一道口子,和敌人的血混在一起溅了满脸,将沈玉整个人衬得如飘零的枫叶,美艳又危险,摄人心魂。
拓拔烈鹰隼般的眸子紧盯着对面那个血人,一动不动,仿佛欣赏他最后的挣扎,是多么重要的事儿。
沈玉很不喜欢这眼神,毕竟没有谁,愿意做被敌人盯上的猎物。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玉轻轻动了动快麻了的腿。
又有西夏兵不顾他修罗似的气场,不要命地提剑砍过去。沈玉还没动作,那小兵就被一箭穿胸了结了性命。
沈玉和拓拔烈同时看向箭矢的源头——一线天两岸的顶上,青无骑在黑马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正保持着拉开弓弦的姿势。
援兵终是到了。
沈玉眼前黑了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青无遥遥望着那个独自支持了这么久的义弟,好像明白了陛下对他情根深种的原因。
一个大家熟知的文官,此时却比那些武将出身的汉子们都更具男儿气概。
他一人,便震慑了对面万人。
确认了沈玉的生死,青无放下心来,对着拓拔烈的方向轻蔑一笑,这支西夏兵后路已断,又被困天险,东临万箭齐发,全歼敌军不费吹灰之力。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青无刚要下令就瞳孔剧震,声音卡在了喉咙眼里,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
他视线尽处,悬崖旁边,那个血人如方才他杀了的西夏兵一样,被一支金箭穿了个透。
拓拔烈太快了,没给他们任何的反应时间。
本来青无还心存侥幸,说不定拓拔烈箭术一般,可他忽略了沈玉所在的位置。
体力耗尽的副将被这金箭的力道一带,再也站不稳,直接向后仰去,摔下了万丈悬崖!
“哪怕是死,我也要拖个东临的来垫背哈哈哈哈!!!”拓拔烈猖狂的吼声在箭雨中戛然而止,很快一线天便血流飘杵。
青大人迎着飒飒寒风,盯着悬崖的方向望了很久,久到眼角的shi意都被风干。
那些不太熟悉沈玉的小兵,大概不能理解他此时内心的苍凉。
勇猛果决的青大人啊,赢了国战,却输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