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上的小少爷,穿着奢华艳丽的高定礼服,手持象征贵族身份的权杖,光彩夺目,居高临下地靠在椅背上,清澈亮丽的双目,张扬无邪的笑容,浅笑顾盼间,尽是媚态入骨。
泪水缓缓流下,分不清是因为手术的疼痛,还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分离。
那一天,从来都是无法无天的小少爷第一次体会到心绞的感觉,愤怒且哀痛,思念且不服,心脏仿佛被人推下万米深渊,碎成一片又一片,纵横交错的碎片,磨灭了小少爷嬉笑纨绔的一面。
当最倾心的人,最信任的执事抛下自己,背叛他的家族,背叛帝国,去探寻他的人生追求,那一刻小少爷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慌乱,愤怒与哀痛。
帝国的官场,是血腥和残虐堆积而成,眼下,稍有不慎,公爵府就会陷入泥潭,稍有不慎,他的家族就会失去一切特权的庇护。
强烈疼痛的排斥感,小少爷独自忍受着手术后,不能喝水,不能动,亦不能说话,只能盯着高耸的屋顶,孤寂又凄凉…
相比起这个弟弟,宫廷里,卡洛蒂亚神圣帝国新登基的小皇帝,明显更需要他的陪伴。
有时候小少爷自己也在好奇,他对执事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究竟是自私的占有欲,还是令人沉醉的爱意。
原来,曾经许诺终生的陪伴,只有自己在较真。
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深陷对执事的迷恋,敏感地关心着执事的一举一动,看似纨绔张扬,却暗中谨慎地观察着
兄长言简意骇地告诉他,他的左半边心脏因为这次发作,已经没有办法为全身循环系统提供动力,简而言之,他需要尽快接受移植手术,将半颗3D打印制成的机械心脏移入体内。
安迪则修身站立在他的身后,一身黑色的执事制服,他垂目凝视着小少爷,带着浓浓的侵占与温柔的呵护。
那天,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病发作时,痛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的兄长,帝国公爵的长子,没有半点责备小少爷,亦没有半点宽慰他,但高贵清冷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小少爷脸色苍白,冷汗不止,心脏的疼痛愈发剧烈,眼前的油画愈发模糊,直至他重重地跪倒在巨幅油画前,好似虔诚的信徒,跪倒在他曾经信仰的爱情油画前,面目贴地,身体却早已失去全部意识,没有任何知觉。
原来,爱意,告白,热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前的抚慰…
好像过去好久,又好像才刚刚发生,一直以为没有执事的陪伴,自己一定会悲恸欲绝,可是人类总是坚强得可怕。
作为帝国公爵的长子,小少爷的兄长,他必须把控好帝都的每一步棋子,包括皇座上那个毫无力量的小皇帝,只有这样才能守护好他的家族荣光。
没有执事陪伴的第一天,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独自闷声砸碎了所有可以看到的家具,发泄执事不告而别所带给他的悲痛。
小少爷的兄长并没有久留,他对小少爷留下意味深长的冷漠眼神,冰冷且不可信的眼神令小少爷蒙羞,令小少爷委屈。
诺大的小会客室里,铺满了黑白相间的大理石,黑色与白色,对与错,正义与邪恶,残酷与冰冷。
一切都变了,执事离开了,随之离开的还有他的温柔呵护…
于是,小少爷独自经历了一场浩大的心脏手术,没有兄长的嘘寒问暖,没有执事的悉心呵护,只有他一个人,和一颗破碎的心脏。
令人气闷的呼吸机,数根透明的医疗管,医疗器械的滴滴声,以及他最讨厌的纯白病房。
拳头大的残缺心脏,被无名的力量用力向外撕裂着,漩涡式的绞痛,迅速地蔓延至全身,如万针戳心,又如万箭相刺。
冰冷的手术台上,麻醉剂下,小少爷依旧能感受到,胸膛被手术刀一点点划开,心脏被生生左右剖开,剜心之痛…
公爵府的佣人手忙脚乱地将小少爷抬起,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陌生的病房,病床前只有许久未见的兄长。
难以置信,他的弟弟,帝国公爵家的次子,注定过着应有尽有,奢侈富贵生活的小少爷,竟然会因为一个下人的离开,被刺激到心脏病发作。
陌生的病房,寂廖的康复治疗里,曾经骄傲昂扬,笑容满面的亨利,第一次静下心,好好地审视自己。
冷寂的病房里,他的左半颗心,彻底换成了没有任何温度的机械心脏。
原本,小少爷天生残缺的心脏,在帝国先进医学,长期的保守治疗下,已和普通人相差无几。
小少爷痛苦地半跪在黑白相间的地面上,痛到无法呼吸,疼到低声痛呼,失身悲恸的双目,无神地聚焦在正前方他和执事的巨型肖像油画上。
新皇即位,眼下,帝都里有太多勾心斗角的事,都需要帝国公爵长子亲自处理,作为公爵家的担当,他必须让他的小皇帝稳坐皇位,只有保住小皇帝的皇位,才能保住公爵府的权利地位,他的弟弟也能接受最好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