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薄雾散去,江天一色。
芳华夫人一袭红色宫装,裙摆逶迤于地,画舫在湖中停驻,不泛波澜。
画舫的对面,则是一只小舟,舟上立着一名白衣书生,正驱舟逐波追月,墨发在江风中飞扬。
“谢先生,您别跑呀。”芳华夫人指尖蔻丹艳红,她吃吃一笑:“妾身邀您来画舫一叙,只是想邀您听听曲儿,又不是逼您入赘合欢宫,何必对妾身避之不及?妾身又不会真的吃了您。”
“芳华夫人的好意,衍心领。”谢衍被追着跑了一个月,合欢宫主修为大乘,与自己境界相同,偏生喜好美色,又眼高于顶,极其难缠。
他不欲真的得罪这个风流寡妇,但是他真的不想春风一度,当然,更不想相亲。
“衍一心求证大道,找道侣,妨碍我飞升。”
“真是不解风情。”眼看着到手的鸭子要飞了,芳华夫人也不强求,惋惜道:“谢先生,话不能说得太满,说不定哪一日,您这样的人物也会动了心呢?”
“世人皆流俗,无有知音者。”天问先生自傲自负,只是轻笑一声,颇为桀骜不驯道:“表象声色,红颜白骨,衍早已勘破。”
芳华夫人又是一笑,似乎是在笑他轻狂。“谢先生啊,情之一字,您得真正尝过,才能说自己‘勘破’。”
她手中团扇扬起,那美轮美奂的金边,在阳光下竟然有五色琉璃的光芒。翻过时,上面绘着的富丽牡丹,笔力遒劲,当真是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让本想就此告辞的谢衍顿了一下,忍不住再望去,多问了一句:“夫人手中的团扇……”
“啊,这个呀?”芳华夫人淡淡一笑,道:“是出自一位道友之手,他向我索要您赠予的一幅字,我不肯,他便当场绘了扇面与我换。左右您写的那幅字只是戏作,夸的是妾身的猫,又不是妾身。”
说罢,她喜滋滋地展示扇面,道:“谢先生,这牡丹,是不是国色天香?”
谢衍顿了一下,他赠人的戏作既然送出,便不会讨回,对方如何处理也是对方的事情。何况,比起字画的去向,他更在意的是这作画之人。以他的眼力,总觉得对方的笔法中有些他的影子。
“这位道友,叫什么名字?”谢衍心中一动,问道。
“名字?他倒是不肯说,我也只知道他的姓氏。”芳华夫人把团扇底部展示给他看,那是一个鎏金刻文,是小篆‘殷’字。
与芳华夫人的对话,也只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象。而这个印象再度加深时,是赴药王谷时,见药王决明子换了个炼丹炉。
“来来来,谢道友,我给你展示一下这个炉子有多厉害。”决明子须发飘飘,满面红光,道:“不仅可以自动筛选药材,温控还极为Jing准,甚至可以按照上次配方量产,绝了,绝了!”
谢衍本是来找老友喝茶的,却见他忙前忙后,不好意思打扰,就自斟自饮,听了一耳朵的狂吹。
“要我说啊,这位殷道友当真是炼器奇才。听我说了一堆要求,不仅不恼,反倒当场就给我实现了。说到这个,我还得感谢你呢,他要的报酬只是你的一副字画……”
谢衍放下茶盏,垂眸想:又是字画?
决明子絮絮叨叨道:“我还有药炉想升级,还想再去求个自动浇水的机关兽,你再给我留几幅字画啊!现在大乘这个圈子,谁不知道你天问先生的墨宝在殷道友那里是硬通货。”
“他为什么收集我的字画?”
决明子听不出谢衍语气中的微妙,“这你可有所不知,殷道友有次说,他极是喜欢谢道友你的笔法,要多收集一些欣赏。照我说啊,他的眼光的确毒辣,知道趁着这个时候收,你也就是修为还不够高,名气不够响,等你渡劫期了,这些画儿的价格都得再涨好几倍。”
谢衍缓缓抚过那炼丹炉上的“殷”字,只觉遒劲有力,别有风骨。他面上不显,心中倒是起了几分兴致。
他想与此人结交看看。
谢衍循着几名好友给出的线索,甚至自己卜了一卦,确定他的方位。而那位“殷道友”并未刻意隐匿行踪,他很轻松地便找到了对方。
他玄袍裹身,身材颀长,墨色长发懒得束,只是随意披散在身后,正坐在凤凰花树之下,备齐了好酒与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局。
乍见他的背影,却看不出修为,但谢衍知道绝对不浅。
“阁下便是殷道友?”谢衍一身青衣儒袍,手中执着油纸伞,在细雨中走向树下,却见一地落红纷纷。“冒昧拜会,在下天问先生谢衍。”
“谢先生来了?”男人明明背对着他,谢衍看不见他的容貌,却听出他声音慵懒带笑,极是动听。
“倒是打扰了道友雅兴。”谢衍道。
“听闻先生在打听我的消息,我便放缓了脚步,决心与您一见。”男人悠悠然地在棋盘上排兵布阵,淡笑道:“我心中仰慕先生,若是先生想见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避而不见呢?”
他一声“仰慕”极是真诚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