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轶尘微呆,须臾淡笑,正正衣襟:“第二个问题……你……”他顿了一顿,喉结轻动:“……可曾有过婚嫁之许?”
这一问题出口,杨枝更是一震,惊鹤扑翅一般,愕然转首看向柳轶尘。他却移过目光,假作眺望窗外的热闹街景。
“不愿意答?”不知过了多久,见她始终不语,方不确信着扔下一句,声音有些闷闷的。
“愿意。”杨枝立刻道:“少年时有过戏言,但不作数的。”
“所以是……没有?”柳轶尘追问。
杨枝点了点头,目中闪过那金粉绘就并蒂莲花的红笺,垂下眼:“没有。”
“好,你记住今日的答案。”柳轶尘道,语气不自觉间,略略轻快起来。
“大人还有一个问题。”杨枝道。
车中不知何时热了起来。她想起幼时早起洗脸,母亲将沸水一点一点注入盆中,她站在盆边,整张脸被热气氤氲的感觉。
而他此刻的声音就像那水流声,初入铜盆时清脆,慢慢却沉了下来,有一种愈积愈厚之感。
柳轶尘“嗯”了一声,却依旧半天无话,杨枝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大人”,他方似被惊醒一般,下意识抬手擦了下鼻尖:“那个……你……”
“……咳咳……你可有……意中人?”
作者有话说:
柳大人:我!我!
第三十四章
“婚嫁”的问题出口, 饶是这个问题更加出人意料,杨枝也不再有方才的那般惊愕,她低头忖了忖, 扬起头来, 粉面半含微笑, 不自觉眨了眨眼:“有的大人。”
柳轶尘眸底不期然一动,一时喉咙口似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说不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 方垂下眼:“是……薛闻苍?”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在清浅的春日暖阳下, 似一块将化的寒冰。
杨枝笑出一个浅浅梨涡:“大人, 这是第四个问题。”
柳轶尘垂了眼, 一句话在唇边咂摸半天,将要出口时,杨枝忽然笑道:“大人不是说我撒谎时能瞧得出来吗?方才这话,怎么又没瞧出来?”
柳轶尘倏地掀起眼皮, 触及她的笑靥, 又迅速垂下,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车窗外街肆叫卖的声浪一下子涌进来,他有一瞬如堕梦中的错觉, 这才发现两手心竟有细汗洇出。
而她那自在烂漫的笑, 是对他最直白的调侃与嘲讽。
他并未恼怒,反自哂着牵了牵嘴角, 声音有一些喑哑:“其实瞧出来了。你撒谎时会不自觉眨眼……方才, 亦眨了……”
那大人为何还问?方才那样子, 莫不是在陪我演戏?
杨枝想再问, 但转念一思, 他自己先前就说过,身为堂堂大理寺卿,他难道不要面子的么?
这话恐怕只是为自己看错了找补,姑且放他一回。这般想着,她笑了笑,未再穷追猛打。至于那问题本身……她脑中像晕开一片无边无际的白,每一触及,便会被那片白茫吞没。她甚至不敢细思那问题背后的深意,更遑论自己的感受。
柳轶尘其实在等着她问下去,她不问,他一下子也不知如何剖白。
自然是看出来了的,只是却才那一刹那,又油然而生一种对自己的不确信。
他年少得志、才名远播,其实鲜少对自己不确信。
说话间太子宅邸很快就到了。东宫原本是在紧邻宫城的东侧,但延乐之乱当夜,东宫之内大兴杀伐,后有术士称此宫风水带血光,太子遂迁至了更远的宅邸,是英王当年未就藩时的旧府,以此为基又扩建了一番,天子还亲题了字“兴和宫”。
不过因此宫亦在皇城东侧,朝中人提起来,仍习惯称“东宫”。
二人下了马车,杨枝觑见宫门前站着的拄拐之人,本能往柳轶尘身后闪了一闪。
江令筹骑马来的,脚程比两人要快的多。此刻立在石狮子边,像是在等什么人。柳轶尘径直走了过去,杨枝念及自己要查的事,一瞬的怯懦之后,还是跟了过去。
江令筹见柳轶尘过来,整个人转向这边,目光沉定,看不出所思所想。
柳轶尘在他三步之外站定:“江大人。”
“柳大人。”江令筹拄着一支拐杖,却像模像样地向柳轶尘行了一礼:“柳大人是聪明人,我就不打官腔了。上次在倚翠阁我打了你女人,但是后来柳大人也给了我教训,这一来一回,咱们算是扯平了。此次家姊案,只要柳大人尽心查,要什么条件,柳大人只管开口!”
柳轶尘淡淡一笑:“江大人言重了。”微微偏了偏身子,露出身后的杨枝:“太子妃案事关内宫,问话取证本官不宜过多涉足,诸多细碎之事还得我这位书吏出面。”
江令筹目光投向杨枝,落在她的脸上,不知是在打量还是思考,良久不发一言。杨枝双肩微微缩起,垂着脑袋,不敢与他直视。
然下一瞬,却见一支拐杖向前一探,杨枝本能往后一缩,却听见江令筹道:“上次打你,是我不对,但你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