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几天在马车中了,而当时,他问她……杨枝不自觉垂了眼,烛火为她两颊染了红。洞开的大门外,天好像一刹那暗了下来,将二人隔绝在一个小小世界中。
柳轶尘见她微垂下头,心中亦浮起异样情绪,未再追着打趣,执起筷,就着最近的香椿夹了一筷子:“白日有什么发现,说说。”
杨枝盛了一碗汤给他递过来:“太子妃是生产时没的,去年七月中,离太医算的临盆日子尚有两个月。当时有三个稳婆在场——孙嬷嬷赵嬷嬷王嬷嬷,我是将三人分开来问的。孙嬷嬷说那孩子已然成了形,落下来和一般足月的孩子几乎差不多大。王嬷嬷说小殿下哭声震天,中气十足,本以为定然多吉多福,谁知只哭了片刻,那孩子就开始惊悸,四肢乱踢乱打,和魇住了一般,过了一会,还口吐白沫,只片刻就没了,太子妃看到孩子没气,悲伤过度,一下子晕了过去,紧跟着就开始大出血,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也跟着去了。”
“那个赵嬷嬷呢?”
“赵嬷嬷话不多,只说这边将孩子转手交给王嬷嬷洗,那边去照顾太子妃,就听见王嬷嬷一声叫,小殿下眨眼就没了气。”
“这么说来,三人都碰过小殿下,若是行凶,都有机会。”柳轶尘接过汤未饮,放在手边,抬目望向她,问:“当时殿中伺候的其他宫人呢?”
杨枝在他对面落座,见他没动两筷子菜,汤也顾不上喝,笑道:“大人,是你自己说的食不言寝不语——菜都快凉了。”
她的笑自然宁静,在烛火掩映下,有种说不出的烟尘气,柳轶尘不知怎的想起“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两句诗,在如此红尘锦绣中竟然生出这般的感觉,一时都忍不住笑起自己荒唐。
一低头,却觉面前的菜都添了香气。
柳轶尘未与她置辩,乖乖端起面前的碗,一勺一勺饮起汤来。汤匙与碗沿相触,发出清脆声响,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只有面前的一饭一菜、一碗一筷。
一碗汤下肚,腹中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这温暖令他觉得眼前的烛火、眼前的笑都添了缱绻。他将空碗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笑道:“可还满意?”
“满意。”杨枝迎着他的笑一挑眉,又下意识扬了扬下颌。柳轶尘见着她那神气模样,笑意更不自觉自唇角荡开。
她这才道:“原本在太子妃宫中伺候的有六名宫女四名内侍,其中一名贴身宫女是太子妃从江府带过来的,叫玉竹。太子妃殁后,那宫女撞死在了碑前。其余五名宫女并那四名内侍,都被打发去了守太子妃陵。”
“这么说来,当日殿中伺候的一人都不在这宫中?”柳轶尘问。
杨枝点点头,又劝“大人再吃点菜。”柳轶尘听话伸箸,然才夹了一块rou片进碗中,腕子忽地一抖,筷子几乎抖出去,面上露出一丝异样:“这饭菜是你做的?”
“不是啊。”杨枝觉察到他的异样,不解应:“大人怎么了?我从厨下提了菜就直接过来了,中途未见过旁人,亦未开过食盒。莫非是……”见柳轶尘面色发红,额上沁出细汗:“……菜里有毒?大人,大人你没事吧!”脸色大变,连忙扑到柳轶尘身边。柳轶尘却一掌将她推开,不知是否情急,很是用了几分劲,杨枝向后踉跄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我去叫太医!”杨枝意识到事态不妙,霍然踅身要去寻太医。
“别……别去……”柳轶尘却叫住她:“给我打一桶水来。”
杨枝不解,但见柳轶尘此时看起来神志仍然清醒,相信他的判断,转身出门果然给他寻处打水去了。
好在这外院偶有东宫佐官歇宿,自有水井。转过两处回廊便到了,杨枝赶忙打了水提回来,将至堂屋时,却听见人声伴着碗筷落地的清脆声传来。
是柳轶尘的声音:“滚!不要让本官再说第二遍!”
杨枝连忙加快步子向堂屋奔去,进了屋,被眼前景象震了一震。一名宫装少女歪在地上,衣衫半解,发髻凌乱,满面带泪,眸光闪闪烁烁,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而柳轶尘,前襟也已被扯开,额上大汗淋漓,目带红丝,指节也掐出了白痕。
看见杨枝的那一刻,目光似恍惚了一瞬,下意识伸手将两襟一揽:“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那宫装少女似要说些什么,杨枝立时明白过来,立时走向她,眸底寒光毕现,一刹那,整个人都似一柄出鞘的冰剑:“大理寺有种刑罚叫剥皮抽筋,可让人十日内不生不死。姑娘还不走,是想试试吗?”
少女惊惧地看她一眼,双肩禁不住地剧烈哆嗦,下一瞬,终于支撑着起身,踉跄逃出了门。
杨枝回身转向柳轶尘,柳轶尘立刻道:“你、你别过来!”
杨枝依言止步,看柳轶尘情形,再回想方才少女样子,一下子反应过来,果真未靠近他。反利落寻出浴桶,将冷水倒进去,又提着空桶,出了门。
秽/乱东宫不是小罪,不管是谁下的药,都是为了让这个案子无法再查下去。
第三十五章
杨枝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