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轶尘抬了抬右手,费了很大的劲,才抬起一半。一脸纯善无辜:“当然是真的……”
“我去叫张太医来!”
“无事,筋骨倒是未伤到,只是需要将养些时日。”
杨枝见他坚持,只好作罢,须臾,方想起一事:“那你既然左手能写字,为何方才不说?”
“说了我还能悠闲一个晌午吗?”柳轶尘浅笑,瞥见她眼底嗔色,连忙转口:“我可才死里逃生,你舍得我这般劳累吗?”
本来是有点不舍,见了你这贱兮兮的样鬼才不舍得!
杨枝撇了撇嘴,柳轶尘连忙岔开话题:“吃饭吧,菜都凉了。我可能失血过多,着实饿的慌。”
杨枝这才省了与他计较的心,将他扶到桌边,自己也在他身旁落了座。
柳轶尘不敢再造次,乖巧地拿左手拾起筷子,伸出去,艰难地夹起一块笋片,可还没送到嘴边,那笋片却“啪嗒”一声,落到了桌边上。杨枝气他方才算计,故意不理他,柳轶尘自力更生,又伸出筷子去,这回夹的是一块排骨,但那排骨浇了酱汁,相当腻滑。他小心翼翼将它夹起来,不想还没离菜碟,干脆整双筷子自指尖脱力,掉到了桌面上,有一支甚至在弹了两弹之后,落到了桌底。
柳轶尘未说什么,径自又从餐盒中另取了双筷子,预备继续他的“杂耍”。杨枝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筷子一放:“我来喂你。”
“不用不用。”
“当真不用?”
“用。”
柳轶尘眼底亮若星辰,看着十分纯良无辜。弯腰将那落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一个笑却昙花般一闪即逝在唇角。
将近傍晚时,郑渠如期来取案卷。见了杨枝重新誊抄的整洁卷宗,赞不绝口:“柳大人果真没招错人,莫说大理寺的书吏,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能在恁短时间内将文卷做的这般整洁的书吏。”捻了捻须,又道:“这案子说到底我算不得熟悉,明日面圣柳大人左右是不能去了,不如你随我一同去?若是陛下问起什么我不知道的,你还能帮衬一下。”
杨枝惊讶,目光下意识投向柳轶尘。柳轶尘正在摆弄几枚棋子,头都未抬:“郑大人让你去,你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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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承天殿出来,杨枝身上的汗shi了半身。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天子。承天殿开阔轩敞,莫说是她不敢抬头,便是敢抬头,她也看不清那高高御座上人的面孔。
天子的声音从高处飘来,像染了室内龙涎香的气息,添了一丝缥缈,更兼几分捉摸不定。
郑渠将那夜审讯情形简略说了,太子李燮也补充了几句,天子草草一扫卷宗,目光自几人面上掠过,半晌,方向着杨枝,道:“那夜你也在场?”
杨枝连忙应是。
“柳敬常是让你断的案?”
“是。此案事涉宫闱,诸多事宜大人不便亲自开口,便让小的代劳了。”
“好个柳敬常,又给他钻了个空子,竟将一个姑娘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大理寺。”御座上发出一声轻笑,倒好像头一次知道这件事。只是,饶是杨枝才进大理寺没多久,黄成却已是名震京城的名捕了。
杨枝垂首,乖顺道:“回禀陛下,大理寺案件繁复,其中不少涉及女眷。柳大人有时亲查不便,招小的进来,也是为了查案之利。”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枝感觉到一道目光压在了自己脊背上,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那个风雨如晦的夜,那一夜,所有人的命运皆天旋地转。而恰是眼前这个人,一力使天地变色。
那夜之后,无数人身首异处,原本高高在上、母亲口中尊贵无匹的皇后娘娘,尸首被悬在城门处,三天三夜——当晚闯宫,打的便是“妖后祸国”“清君侧”的名目。
杨枝恍惚间,那高高在上的声音已话头一转,道:“这案子大理寺虽已断明白,但此案毕竟干系重大,大理寺拟个提议上来,三日后大朝会上再与诸卿共同论断。”
“至于你……这案子你功劳不小。”天子徐徐道:“京里传闻柳敬常对你一个小小女子格外青睐,今日一看,的确有些本事……说吧,你是想做官,还是要朕给你赐婚?”
“做官,就去刑部。赐婚,朕便封你个诰命。”
杨枝整个人一震,入宫前柳轶尘与郑渠的话相继在耳畔响起。
早上起了些风,吹的院中的榕树叶子哗哗作响。就在那树下,柳轶尘替她理了理鬓发,轻轻道:“无需怕,那宫城你也不是头一回进去,吃不了你。记住,李敏已经死了,今日的你,是大理寺的杨枝,生在江州,游历京城,恰好遇着本官,惜你才识,便留在身边做了个书吏。李敏的过去你无需背负,更不必惧怕被人揭穿——当年的案卷,俱在我这里,连崇文馆那份,亦在此处。”
她其实答应入宫前就在忐忑此事,柳轶尘准确地击中了她的不安。
耳畔哗哗声依然不绝,她心中却只觉得宁定。
之后,她便随郑渠进了宫。郑渠一路都在阖目小憩,将到宫门前,他忽撩起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