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能承受所有源自谢紫殷的报复。他已有觉悟。他这条命都被那个人握在手中。
可他只是个风筝。
不知牵绊自己的线何时放开,何时收拢。
如同时时刻刻头顶都悬着一柄利剑。它或许会掉下来,将他砸得粉身碎骨,一无所有。
也或许永远都不会落下来。
他这般想着,侧过头去,看向窗外涎玉沫珠的急雨。
他不喜欢雨。
下狱
弹劾之事仅仅过了三日,便又出新的变故。
因着陛下迟迟未曾发作霍皖衣,将当朝弹劾之事搁置在旁,那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谢相大人也就先斩后奏,直接动用了手中权势,将那新任的刑部尚书打入大牢。
——这个说法还是坊间流传而出的。
盛京里的秘密通常都不算秘密,更何况这关乎着一向神秘的谢相,和那风头正盛的霍大人。
百姓在乎的是他们两人的声名。
而背后到底发生什么,缘由为何,皆不重要。
可这事情怎能说半点儿不重要。至少身为帝王,叶征不得不应对。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朝堂外是什么声响,叶征不用听也知道。而在这朝堂之中,声势更是浩大。
恭请帝王处置霍皖衣的、请帝王擦亮眼睛探查真相的、规劝帝王莫要太纵容谢相的,三方人马,各种声音,扰得叶征不胜其烦。
他在宫里闷得慌,又无处可去,干脆通过密道去了那间暗室,坐在先帝床前发呆。
先帝老了。太老。
如若不是他还吊着先帝一口气,先帝早就死在了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但是这事情总要解决,他不能躲一辈子。
比之叶征更烦闷的人也有那么几个。
梁尺涧自听到消息,便直接往相府奔去,非要求见相爷。
以往他头顶刘相这座巍峨靠山,谁都不敢不给他面子——可现下刘相已辞官归隐,梁尺涧一个区区三品小官,着实不能说见谢相就能见到。
梁尺涧也不气恼,就站在相府门前,一动不动的等。
入了冬,风寒冷无比,屋中的暖炉偶尔发出噼啪声响,散去寒凉。
谢紫殷抚着手炉,微眯着眼。
解愁道:“……相爷,梁公子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
谢紫殷神色淡淡,闻言,不明喜怒地问:“你说,这世上有多少人在牵挂他?”
他不用直说那句话里的“他”究竟是谁。
因而他但凡开口说话,与解愁谈论的,唯有一个人。
“奴婢不知。”
解愁应了他的话,略一思索,又大着胆子道:“夫人如今确实与以前不同了。”
“哦?”谢紫殷指尖微顿,“何处不同?”
解愁道:“还记得初见夫人那天,奴婢只觉得夫人心思沉闷,不近人情。”
她不惧说真话,谢紫殷问她,她便认真回答:“后来奴婢渐渐觉得夫人变了,变得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有人气儿了。”
“原来在你眼中,霍皖衣是这样的。”谢紫殷有些讶然,他淡淡笑了笑,又道,“那以你所见,现在的霍皖衣,是否很值得被人牵挂?”
解愁道:“夫人以前没有朋友。”
“是,他以前只有仇人,都恨不得他死。先帝在世时,他说是权倾朝野,背地里想要刺杀他的人也是数不胜数。”
“可是现在夫人有很多朋友。”
谢紫殷不知想起什么,微笑道:“不错。他现在有很多朋友,有许多人为他牵肠挂肚,敢于为他奔波劳苦。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解愁道:“因为将心比心,夫人待他们真诚了,于是他们也就对夫人真诚。”
“……好一句将心比心。”
谢紫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解愁感觉到了杀意。
可那杀意消散得太快。
她只听到谢紫殷说:“四年前,我对他也很真诚,我什么都相信他。”
然而四年前他得到的是怎样一个结局。
天下人都有目共睹。
解愁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看看他们罢,将心比心,真心换了真心,”谢紫殷收回目光,语气几分怅然,“而我呢。”
用尽了真心。
只换来渭梁河边冰冷刺骨的九剑。
他再也不想跌进去一次。
河水太冷太冷。也许跌身入鬼门关,也不会比那河水更冷。
换出去的真心已经死了。
谢紫殷也早就死了。
梁尺涧到底还是被人迎进了相府。
在前引路的侍女他不曾见过,跟着人饶了好长一段路,才堪堪望见凉亭的飞檐,在飘落的雪色里看到那个一身玄衣的人影。
梁尺涧走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