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神佛?拿刀弄杖?”
季路元又笑,“诚如大师所说,我确实是在三千神佛注视之下明火执杖的猖狂之辈。”
前世那场突发的疫病夺走了平卢过半百姓的性命,甚至因为暴毙之人无法入土,故而只能成堆进行焚毁。苍茫大地尸骸遍地,火光冲天,那个本该莺飞燕舞的春三月就这么被彻底掩埋在了一片灭顶的焦炙腐臭之中。
而那直接将疫病源头送往平卢的执刀者,现今竟还在满口假仁假义地劝他仁善?
凉津津的笑意完全褪去,季路元沉下眼眸。
“完全比不得大师心怀慈悲,兼爱无私。”
他缓缓收起手中的竹骨扇,
“我听闻这重光寺中,慧慈大师的经文讲的是最好的,佛理常说要行无修之修,证无证之证,今日我便给大师一个求生证道的机会。瞧见前面林子的尽头了吗?大师若能在我射出三箭之后跑到那处,我便放大师离开。”
穹顶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本就不甚明媚的太阳,庙中晨钟骤响,悠远绵长,似群山幽yin,又似丧钟鸣唱。
季路元站起身来,“大师,别愣着了,继续往前跑吧。”
他从季十一手中接过弓弩,肩臂隆起,将弓弦拉成了一轮满月。
“跑。”
……
箭矢割破冷风,咻咻连响三声,前方疾跑的身躯轰然倒地,小腿一箭,背脊一箭,最后的一箭穿胸而过,当场要了慧慈的性命。
季十一上前搭了搭慧慈的颈间脉搏,“世子,人已经死了。”
“嗯,商言铮就在后山,把尸体交给他。”季路元冷着脸将弓箭扔回给季十一,“现在什么时辰了?”
季十一垂首算了算,“巳时三刻了。”
啧,耽误得太久了。
季路元皱了皱眉,“阿棠她们怕是已经离开山门殿了,我先下去,你将地方清理一下也速速赶过来。”
他说罢便走,眉眼间含着点将散未散的凶狠煞色,沿着来时的路疾步往马车的方向奔了去。
尚未行至车前,果然已经远远瞧见了郁棠,季路元脚下蓦地一停,不自觉攥了攥手中的竹骨扇,他本想就此理理神色,不料郁棠却在此刻抬起了头,心有灵犀一般扬眸瞭望了过来。
二人的视线顿时于空中交汇,郁棠当即一愣,恍惚在季路元的眼睛里窥到了些带着血色的锋锐戾气。
然下一刻,那点戾气便极快地消散在了冷风里,季路元鸦睫轻闪,桃花眼中旋即添了笑意。
“手里提的什么?”
他走向郁棠,若无其事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盒。
“给我的?”
“嗯。”
郁棠短暂凝滞,很快又粲然颔首,
“泽兰说你喜欢吃重光寺的素粥,我正巧从膳堂路过,就带了一份出来。”
她踮着脚尖往季路元身后瞧了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十一呢?”
“他有些人之常情的紧急之事,解决完了就过来。”
季路元揽着她往车边走,唇角勾了勾,笑容里有些刻意为之的轻浮与浪荡,
“说起来,公主昨日才赐了汤,今日又赠了粥,臣真是好生感激。”
‘赐汤’两个字粘稠地在他舌尖滚过一圈,再念出来时便自然而然地带了些耐人咀嚼的缱绻意味。郁棠显然也想起了昨日那‘汤’是如何赐的,她睇了季路元一眼,主动拉起他的手往车里走。
搭着季世子的手臂上了马车,又吩咐泽兰候在车下等着季十一回来,郁棠躬身探臂,待到季世子也跨入车内,这才‘唰’得一声拉住了车帘。
“怎么了?”
季路元伸手扶她,他此时就坐在边椅上,倒是比站立着的郁棠要矮上一些。
“阿棠要做什么?”
郁棠没说话,默默走进他分胯而开的双腿间,双手捧住他的下颌,就此让他抬起脸来。
“季昱安。”
她细声呢喃着喊了他一句,甜而软的唇在一片昏暗中慢慢靠过去,轻轻在他眉心吻了一下。
“你别不开心。”
吻颈
◎“公主和世子此时正在……在忙”◎
季十一处理完了尸体快步归来, 老远就瞧见了与马车隔着一段距离窘然而立的泽兰。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不明所以,“世子和公主呢?你为何不进去车里伺候?”
“我倒是想进去车里。”泽兰讪讪一笑,“只不过公主和世子此时正在……”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 “在忙。”
“……”
季十一脚下一顿,极有眼力地收回了那已然迈出一半的步伐。
诚然,公主与世子此刻的确正在马车里忙得不可开交,且这‘不可开交’还当真就是最为简单直白的字面意思。
郁棠被季路元紧紧抵在小窗上, 脖颈连着脊背避无可避地被那凹凸不平的雕花窗栏硌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