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沈寒林。
秦国公沈弘长子,燕王未来泰山大人,刚同秦国公府分家的沈将军的亲哥哥,沈秦筝的大伯。
自朱雀门兵变,沈寒溪正式成为新帝的倚重,而早早和燕王定了姻亲的沈寒林就处在了非常尴尬的地步。沈寒溪常年戍边,这个时候分门立府,也算是给自己的亲哥哥留一个颜面。
可沈寒溪常年待在西北,天高皇帝远,怎么会有天元帝的立储遗诏呢?
只有沈秦筝知道,之所以会这样一个情况出现,根本原因全部出在他身上。因为那封遗诏,是老皇帝在天香楼海棠间交给沈秦筝的。
只有自家人才是最可信的。
老皇帝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了自己放在秦国公家养着的那个孙子,于是将遗诏连同一些别的东西一同托付给了沈秦筝,或者说,托付给了当时的朔方节度使沈寒溪。
朝廷上下苦自天元元年就盛行已久的拉帮结派、党争之风久矣,可站队抱团,早就成了大大小小官员下意识的想法。与其说这些人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倒不如说是他们“吞声踯躅不敢言。”
大儿子是燕王党,二儿子成了皇党。沈家最成器的一文一武两个儿子,经过老皇帝这一手“釜底抽薪”,为了避嫌再不复往昔。而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在这一场清洗中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些旁支远亲牵扯进去,对比起在京城风云中依然独善其身、盘虬卧龙的秦国公府,自然又忌惮了三分。
自新帝上位,沈寒溪又上书请命,早早跑到自己的老地方朔方躲着了。留在京城处理这诡异的关系的,便只有一个十六岁的新科状元,沈秦筝。而这个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连金榜题名的喜宴,都不敢在自己的本家秦国公府办。
沈寒溪当然瞒下了密诏的来源,就算是这样,长久在沈府不受待见的沈秦筝也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看。如果让老国公彻底了解事情的因果……
沈秦筝私下里苦笑着琢磨过很多次:“大概会不顾皇家的脸面,把我赶出去吧。”
秦国公德高望重,权倾朝野,自然有这个魄力。
而沈秦筝觉得自己今天,着实被这新皇结结实实坑了好大一把。他暗自嘀咕:“来者不善啊……”
他收回手紧跟上前,在心里不住地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应付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大伯。
御花园内。
红颜亭四面透风,大内众人就算早早放上了防风帘,可这深秋一阵阵的凉风还是吹得沈寒林直哆嗦。
沈寒林刚下朝,还没走出宣政门,就被传唤到御花园里头的赏枫亭里头来“伤风”,顺便听政。黄衣舍人【注】把他带过来以后是这么说的:“圣上有旨,今儿议政殿的炭火烧得太足,沈尚书在朝中太热,在红颜亭里吹吹风,凉快凉快。”
沈尚书一把黄连紧紧含在嘴巴里,一个字儿都不敢往出蹦:新皇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要从他这儿烧起来。
这一吹,就是一个时辰。
此刻已近午时,沈尚书早上在府里喝的那碗稀粥,早就化归丹田,滴水成河。小皇帝让他再此等候,他更是不敢离身前去如厕,此时此刻真是又饿又急,坐立难安。
一阵抬着步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尚书松了一口气,连头都不敢抬的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沈尚书平身。”李肆从步撵上下来,状若无意地径直走入了亭子,丝毫不管身后之人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
沈寒林还憋着一肚子的水,本来也不敢长时间的躬着答话。闻言立刻起身,然后不出意料的看见了一路随着皇帝走过来的沈秦筝。
此时此刻,也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沈秦筝暗自想。
虽然满朝文武都知道沈家这伯侄势同水火的微妙关系,但是该应付的客套话还是要应付的。沈秦筝躬身恭敬地拱了拱手:“伯父。”
沈寒林此刻真是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中所感所想。他本来被这一顿下马威,已经吓得兢兢业业,只等此刻向新皇好好表表忠心,阐明立场,早就酝酿好了一脸的微笑;可当新皇后面还跟着一个如今基本上要撕破脸的侄子时,他这发自内心的微笑又发自内心得笑不出来,卡在满是褶子的脸上,成功僵硬成了一截风烛残年的老杨树皮。
天知道当他在进士任免状上写上“新科进士一甲沈秦筝,京城人士,授翰林院供奉编修”时,心里恨成了什么样。尽管早就心知肚明天元皇帝选择他们家与燕王结亲,已经是放弃了燕王,可事到临头知道是自己的亲弟弟盖棺定论,还是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老国公和他本来还抱着一丝指望:连废太子梁王那样一个荒y无度的人,天元帝都能选为储君;那总该轮到稍微强了那么一点,长期侍奉在京城的燕王来近水楼台了吧。
可惜半路杀出来一个本来远在洛阳,身后有着宁远侯支持的齐王,最后一把火,还是秦国公家自己添上去的。
说实在的,沈寒林自己都想不明白,他们家的立场现在到底是哪边的。
沈寒林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