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欲言又止地看着沈秦筝,最终还是将自己几次按下的话头提了出来:“公子,您……”
“行了,多思无益。事已至此,以后山高水远,后会有期吧。”
此去天高路远,再回京城也不知又是怎样的风云变幻,权当是给自己留一个旖旎又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妄念。
他转过身,正色吩咐道:“永州一切可曾安顿好?究竟是何人作诡,挑拨得四方不和?”
莫青瞬间收敛了神色,面无表情得仿佛一座没有感情的石像:“禀公子,确有蹊跷。属下等潜入永州城,发现城中并没有朝廷所收到的消息呈现的那样,农田颗粒无收,饿殍遍野。虽确有蝗灾,但并非流民作乱的根本原因。”
沈秦筝沉yin片刻,嘴角凝起了一个并没有笑意的弧度:“果真如此。所以中书给他们拨的那五十万两银子,和三十万石粮食又让州官们盘剥剩下几成。”
莫青嘲讽道:“三成。”
“难怪啊!”沈秦筝冷笑了一声,将方才才拿起来的茶碗重重砸在桌案上:“好大的胃口。他们张口敢要,朝廷也敢批,就是想着哪怕能多吐一点出来,给百姓们留些救民的口粮!三成!那些人都是天狗不成,还能吞了天吗!”
莫青叹了口气:“若非如此,永州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府州官署现在尚且安全,可西南驻军一走,还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乱子。公子,我们此去永州,是凶非吉。”
“人呢?叛军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有个主心骨。”
“蹊跷就蹊跷在这里。”莫青顿了一下,低下头如实禀报:“公子,叛军很有组织,并不像是临时组建的起义军,其中不乏有江湖高手,也不少军队将士。看起来鱼龙混杂,但我等在叛军中待了五日,没有见过他们的将军,也谈听不出来任何有关消息。属下推测,此事他们定是蓄谋已久。”
“还有,我们在叛军里探访数日,”他抬起头,“发现了关外的人。”
沈秦筝猛地回过头去看着他,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哪个关外?”
“看样子,像是沙陀或吐蕃人。若是属下没有看错,甚至有一晚我看见了黠戛斯人。”
吐蕃沙陀还能说尚在西南,出现在永州倒也不足为奇,可黠戛斯地处漠北,相隔万里啊!
沈秦筝的瞳孔缩紧了,他直觉此事非同小可:“此事告知二位阁老了吗?”
“已经送过去了。”
“好。”沈秦筝心下稍定,将一口气稍稍吐出,拿起笔飞快地伏在桌案前,寥寥几笔写了一封字信。
上面写着——永州事出蹊跷,下官烦请江大人三日后城外十里烟柳亭中一叙。沈秦筝拜上。
他飞快地将信折好放进信笺中,递给莫青道:“京城之事不能再拖了。我们三日后动身,赴任永州。你去给晏伯说一声,请他将此封书信,送往工部尚书江祥江大人手中,请他届时千万赴约。”
“是。那……”
沈秦筝问道:“还有何事?”
莫青挣扎片刻,还是询问出声:“……沈府小少爷铁定是往咱们这儿来了,这事儿我给晏伯已经说了,晏伯让我问您寻个什么样的理由……”
“找个理由都不会吗!”沈秦筝糟心透了,他烦躁地打断他:“晏伯年龄大了,你也跟着老糊涂了吗莫大人!要你何用!”
莫青想笑又不敢,努力克制住嘴角没动,堪堪维持住了自己的冰山脸,小声嗫嚅:“那什么,妨碍他人家庭和谐以后可是讨不到婆娘的,我又不是你……”
沈秦筝暴怒:“你给我大声说!”
莫青陡然将声音提高了八度:“禀公子,属下说属下愚钝,实在不知道想什么借口把沈小公子搪塞回去!”
“……”
他以为他沈秦筝是聋子不成!
沈秦筝狠狠地瞪了莫青一眼,在原地转了两三步,最后难过地长叹一口气,说道:“让晏伯告诉他,我去刘阁老府上辞行。”
莫青抬起头,违心地夸赞道:“杀人诛心不见血,公子,您绝对是成大事的人。”
沈秦筝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屋顶上的房梁,抬手无力地挥了挥:“快滚吧……”
他一动不动地瘫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子上面的那根“正梁”,看了很久。
正梁大木身上刻了数不清的榫卯小孔,这是由匠人们千凿万刻经过重重心思才确定的位置。借着这些榫卯,檩,枋,斗拱严丝合缝地接在一起,牢牢地固定在承担着最大重量的梁上,横七竖八又错综复杂地构建起了整座房屋。
倘若有什么天灾,大梁却又安稳如山地被保护在内里,受到风雨侵袭的首先是外面轻若鸿毛的瓦当。
匠人们巧夺天工,挖空心思将所有事物摁死在原位,保证大梁撑起的屋子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
那正梁还是根上好的金丝楠木,想必被匠人们千凿万刻之前,也曾是一根遮天蔽日,绿茵繁茂的参天大树吧。
如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