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接了明儿去给你收尸!老子在乎这几条区区人命吗老子堂堂战神早就生死看淡了,你别以为玩苦肉计我就会帮你,我最烦你这种假清高的神经病!”
李凭没理他,打火机的光在手里忽隐忽现,黑影的身子贪婪而盲目地跟着他手里的光,一步一步,遁入黑暗深处,那里灯火璀璨,是连接孤山与断桥的北山街,西湖最繁华的一段观景街道。
他拐弯向人僻静处的湖堤走,关了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接着拼命跑起来,跑到耳畔只剩下呼呼风声。
他撒了谎。短短几分钟内在日均流量上百万的西湖景区找到宿主是不可能的事,今夜他法力微弱,报警也没有用。唯一的办法,是以身作饵,把厉鬼引到空旷地带,然后……
然后厉鬼会将他夺舍,继而被季三的真身斩杀。
04
他跑过烟柳画桥,跑过孤山,无尽黑暗里,眼前只剩下天边一条光影迷离的线,那是城市烟火。
终于他在湖边停下,身后一直紧紧跟随的窸窣声音也慢了下来。那只鬼果然一直跟着他。
“公子,可否……借火一用?妾的灯要灭了。”
浓雾压城。自从一年前港城那次之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量如此强大的怨灵。
李凭尽量镇静地转过身,终于看清了鬼的正脸——半面美人,半面骷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很讲礼貌,又对他行了个礼,只是峨冠广袖之下,素手已经衰朽。
狂风吹过湖面,带起万壑松声。他忽地抬头,瞧见身后有座巍峨牌坊,正楷四个字:万松书院。
“啧,原来是个景点啊。”
身后赫然响起人声,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李凭打了个哆嗦,还没来得及把快逃两个字吼出声,那人就把他手里的打火机拿了过去。
咔哒,火光燃起。
光影明暗间,他看见她的脸。那一蓬温暖火光照着古画般的眉眼,右侧眼下有颗泪痣。
他心里涌起不属于自己的悲伤。这情绪如洪水过境,漫上全身。这张脸,和梦中的“十六”一模一样。
殿下,我来找你啦。
殿下,十六不能再等你了。
我心悦于殿下,与殿下无关。
痛彻心扉。
对面的人在这深山老林里穿着及膝裙和红底高跟鞋,浓密长发垂到肩上,却一点不顾忌形象,在他面前把高跟鞋脱了,踮着脚点烟。
“抱歉,借你的火。”
她缓缓吐出个烟圈,完全无视眼前的鬼和剑拔弩张的李凭。抽了一口她就把烟捻灭在地上,接着把头发挽上去,用手腕上的黑手绳束起,扎了个马尾。
“仙姑,今天撞上姑奶奶我失恋又来例假,实在没空和你唠,改天好么?”
李凭皱眉,尚未摸清楚她的路数,就瞧见她把打火机咔哒一声清脆合上,目光清澈如水,滑过他随便卡在头上,用来固定发髻的簪子——那其实是一柄玻璃餐刀。
“道友,劳驾。”
她踮脚,向他头上一摸,餐刀应声滑落,被她牢牢捏在手里。
“你要做什……”
半句话没说完,眼前瞬刹间光华万丈,亮遍周际。李凭的眼睛却骤然睁大。
假如此时恰有人从城中往山里望,会看到一个笼罩全山的光弧,从出现到湮灭,快到不过定睛的一瞬间。
“《无量寿经》言,佛从右胁生,现行七步,光明显曜,普照十方,无量佛土六种震动,震、吼、击、动、涌、起!”
她念速极快,右手掐诀,左手挥刃,切蛋糕一般,将眼前厉鬼斩为两段。
那动作舒缓流畅,如名士泼墨写丹青,又如名剑剪破秋水。端庄凝素,天地为之凛然。
“鬼”轻叹一声,似有无数未了之情,千百种遗憾,都在刀光中隐去。只剩一盏宫灯,晃了晃,啪嗒,掉在地上。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乌云散去,现出平湖秋月的本相。
她把鬓角散落的头发吹上去,将打火机还给他,故作潇洒地一笑:
“抱歉,这仙姑毕竟是我惹的,我得自己背锅。道友,麻烦你了。”
又被叫了声道友,他微皱了皱眉,抬眼看她。两人在摇曳灯光下第一次对上眼,都惊讶出声。
”是你!”
“是你?”
方才光线暗淡,李凭没认出来。现在认出来了,她就是送他打火机的那个人。几小时前,她还在繁华湖滨闹市的角落和男友激情拥吻,几分钟后刷手机发现对方出轨,怒扇对方一巴掌后愤然离开,鞋跟断在半路还被鬼跟上的奇女子。
李凭当时很闲,在星巴克靠窗座位刷订单消息,恰好围观了全程。就在那个鬼要将她推到车行道上之前,顺手帮她挡了个灾。具体来讲,就是伸出手,把神思恍惚的她从亮着红灯的人行道边挡回来。
“红灯。”
“谢谢。”
这就是他们对话的全部内容。别的李凭不记得,却记得她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