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下来,珍卿晓得她不会乱说。
这一天晚些时候,珍卿听说了闫崇礼的事情。闫崇礼狼狈地逃回华界,还小小地出了场车祸。他本人虽没被租界警察逮住,却有三四个手下被逮,就关在巡捕房的拘留所。就算是为了维护官体颜面,闫崇礼必得去捞他的属下。
珍卿后来听俊俊哥谈起,闫崇礼先是去破财捞人。他弄出的狼狈丑闻又没有遮盖好,被人在韩领袖那告黑状,韩领袖气极败坏地骂他“蠢货”。对于荣辱系于领袖一身的闫崇礼,这已是非常不好的征兆。
作为应天政府的高级官员,闫崇礼被租界警察撵得出车祸。仅因他拿着枪在租界乱晃吗?当然不止如此。
是因为闫崇礼手伸得太长,打着“惩贪除奸”的幌子,动了租界十几家企业和银行,罚没的钱物大部进入政府国库,小部进入姓闫的私囊里。
但是,落在租界的经济金融主体,也向租界当局纳税交捐。闫上校捞得太过头,就等于动了人家蛋糕。租界当局早对这个特派员早就不爽,但没有正当理由整治他。
前两天《新林报》的消息,说闫崇礼误杀外籍公民。闫崇礼这半年杀人如麻,许多死刑犯他们说有罪,审讯判罪就是走过场,动不动就对人家处以极刑。砍人头太多难免就出错。报上说闫崇礼杀的某位中国奸商,其实早已加入美国籍,中国政府没权利处决他。杀错人的闫崇礼,按照外国法律也是有罪。这就是白天警察狂追他的原因,也是珍卿告知蒋菊人之后,他能派出这么多警察的依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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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而至的客人
王嫂下去拿点心的功夫, 顺便带上来杜太爷的来信,说是刚从楚州路杜宅那送来的。
珍卿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眉毛打结地重新又看一遍。老头子片在老家还不回来, 回回都是找足了理由。
上个月她催促他快回海宁,他除了拿姑奶奶做挡箭牌, 还想了个特别馊的理由。他说叫黎大田买了两匹母马, 上年配好种今年眼见就要生, 杜太爷非说他不放心, 要看小马驹生下来才能回海宁。
珍卿当时被他逻辑震服。那老头儿会接生还是能喂奶?两匹母马要生小马驹, 他留下能起啥作用?恰好珍卿自己事情太多,也没空逮他回来。
这次除了说姑奶奶不愿动身,他要留下来继续观姑奶奶。杜太爷还说想给族里弄点营生。说想要给族里盖一座砖窑, 无产族人能到砖窑厂做工养家,砖场出息还能办起义庄,救济村子上的老弱病残, 这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
珍卿绞着头发想不通:老头儿啥时候觉悟这么高。往年要他白花钱就像要割他的肉, 锯他的两排肋条一样, 如今竟琢磨起什么窑厂、义庄,老天爷, 他受哪路过路神仙点化了。最近事情多, 杜太爷不回来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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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晚饭在房间里吃的,胖妈下去溜达一圈儿, 回来告诉珍卿, 俊俊哥要跟谢董事长商量, 大约要给闫崇礼教训。
她看着夏日的黄昏景象, 树荫满地正可人, 流莺鸣蝉漫飞声。服侍后头住客的佣人, 在傍晚琥珀色的夕晖下,拿着东西不紧不慢地向后走。
寻常动物和人的烦恼,不过嫌暑热的昼日太漫长,一天的活计像是总也做不完。这样寻常的烦恼日常,在珍卿的角度看来,甚至有悠闲从容的意味,而她的烦恼却不一样。
珍卿倚在窗框里懒得动弹,手掐着盆栽里的肥硕叶子。她从肺腑间沉沉呼出热气,她感到精神有些紧张,看着被她掐了一半叶的盆栽,呆呆地看了一阵,想抬手捋捋障目的发丝,却下意识扣住自己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