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上下哈哈一乐而已。
是时,船下有数位留学生朋友招呼,有女学生邓君观澜询问今日将画何物,妹于船舷上与数人交谈,而后邀妹与怡民于三等甲板坐谈,妹邀众人上二等甲板来谈。
船上有不少男女留学生,但多在三等舱与普通二等,又隐约分成官费生和非官费生,两派人物暗中甚相轻贱。因妹常在特别二等甲板写生,时常有男女学生上来攀谈,男女青年偶而一处谈论文学艺术。而妹竟有左右缝源之地位:官费生以妹家境富裕待以亲切,非官费生以妹不食官费嘉许之,大约也是妹心有锦绣言谈有物之故()。然日常事务繁杂又好清净,并不主动找他们谈话……
写到这里珍卿又顿住笔,不跟他们一群人多打交道,也是因为他们男留学生居多,还夹着陌生的男性学者之类。珍卿虽然日常戴着婚戒避嫌,也架不住有人作风西化,动不动想跟你勾肩搭背。
其实,除了少数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再撇开一些夸夸其谈爱出风头的,跟同龄男女青年交往,对珍卿和怡民来说足以散闷。不少留学生像应季涤和潘安贞,都是志向远大、学有专长的好学生,不像一般轻佻者言之无物。
刚才在下面,先跟珍卿搭话的邓观澜君(女),一落座就借珍卿的速写本子看,然后就变成六七个人传着看,懂不懂的都说珍卿人勤奋画也好。一位平治方君(男)延伸开这个话题,说他看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名人画,那些画中的人脸不照着人脸画,形状不是方的就是三角的,身体四肢总想方设法拧巴着画,颜色的使用也是荒诞难解,不像中国画所说的“随类赋彩”,看着真不像人世间的东西。若说最高级的艺术是这样的,他宁愿一辈子离艺术远一些。
怡民在旁边听得哈哈大乐,把珍卿这专业人士推出来,叫她说说这种艺术是什么名堂。
珍卿按按头给他们解释:
“这在国外叫cubis,立体主义或者立方主义。西方工业文明和科学技术发展太快,人们的思想也在不断解放,一些反传统的现代美术家,推翻西方传统美术写实和模仿习惯,主张主观的、无意识的、超然的精神世界呈现,这种呈现,可能是夸张的、癫狂的、破碎的、刺激眼球的。立体主义就是其中一种形式。其代表人物皮卡索先生等,其实还受了非洲艺术的影响,非洲土人制作的面具、雕塑,大多是几何形状的……若能看到立体主义画家的大作,你就晓得国内有些人不过在拾在牙惠,拙劣地模仿外国那些抽象派大师,却说自己也是现代实验派……”
平治方君严肃地问珍卿,她是立体主义的追随者吗?珍卿说人与人的感受不一样,她不强求追随什么时髦流派,她的绘画技术虽然师从多人,但感受和表达方式一定是自己的。
大家由艺术创作的话题,引起对西方现代思潮的探讨,尼采、弗洛伊德都是有趣人物,有人还提起尼采“超人论”,感叹中国出不了这么雄辩滔滔的狂人……
这样常听大家集群说话,各人的素养脾性就显现出来,阅历深厚的话少而有份量,见识浅薄的就急于表达。
大家又由人才讲到教育制度,由教育制度讲到政治思想,忽然有个愤青式的人物,说柏拉图曾经谈起过共产主义,好嘛,甭管柏拉图怎么谈的共产主义,在座所有人包括珍卿都想捂他的嘴。
甲板上有个东洋警察一直在,珍卿他们一群人谈话这会,这个人一直在关注他们,至少珍卿和怡民发现他一直看这里。这东洋警察好像叫佐藤三室,从玛丽女王号停靠长崎港,他上来负责检查船客的护照,之后开船也一直待都在。
等珍卿他们从岸上回到船上,这佐藤三室竟以防查间谍为由,将珍卿他们同行七人的护照,全部收上去重新检查一遍,黄先生前去交涉他不予交还,最后还是珍卿请动布雷尔舱长和派恩巡长,才把他们七人的护照要回,并向上头报告佐藤巧立名目骚扰客人。
说这个东洋警察骚扰客人,绝对没有一分冤枉此人。佐藤三室亲自来送还护照时,还刻意按着他的东洋军刀,顾盼傲睨之态地冲着珍卿笑:“杜小姐这么出色的淑女,为何匆匆嫁给一个中国人,嫁一个东洋人多好啊,他会像服侍公主殿下一样,一生尽心地服侍好你!”当时,被怡民用东洋话斥骂走了。
这东洋鬼子似乎总盯着中国学生,好像也在盯着珍卿和怡民,不过她们不大敢笃定。
正因为此人懂一些中文,而且看起来身负秘密使命,据说专门负责审查船上的间谍奸细,珍卿他们听到有人说“共产主义”的字眼就紧张。
邓观澜君忙鼓动珍卿、怡民唱歌,怡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啥,就唱起kle kle little star,一时间其他人哄然笑起来,说怡民一下把人带到幼稚园。这里的动静更吸引那东洋警察看过来,而且盯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接下来大家继续唱歌玩,有个男生唱一首《大同歌》,歌词节选的是《礼运大同篇》。现在颇流行把古文诗词谱曲歌唱,国民学校里教这种歌尤其多。然后有个女生唱起《木兰辞》,会唱的都跟着唱和,又有个粤州男生唱起《古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