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到目的地之时
玛丽女王号慢慢泊进港内, 急急扑入大家眼帘的,是黑亮的水光和蓬勃的绿色,天上灰云垂得那样低, 仿佛想与大地亲昵一些,灰云底下是亭亭的棕榈, 椰林稻田也看得很清了。
驻檀香山领事馆派人欢迎同胞, 力劝中国客人上岸玩一玩, 晕船的也能马上好起来。同行华衡非女士的丈夫, 噢不, 是她的男友钱先生来接船,为人看起来和气得很,对着大家一说一脸儿笑的。他给华女士提供的是女王待遇, 华女士怀着孕一路坐船受了大苦,她怎么对钱先生臭脸发脾气,钱先生始终没有一丝不快。钱先生把女友行李接到手里, 说家里车和朋友车都开来了, 朋友们完全坐得够。
珍卿看着和蔼周到的钱先生, 难以想象他有那么遭的母姐,之后怡民却跟珍卿悄声说,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 华女士这样的张飞脾气,也正该配钱先生这种绵性子。在华女士和钱先生盛邀之下, 一行人带着简单行李下船。
华女士和钱先生的家不大, 不过准备的餐食显见极用心, 珍卿吃到馋涎已久的中国凉面。吃完饭在钱家歇了一夜, 大家翌日总算缓过来。钱先生特意请假不上班, 带着他们几人到后山上面兜风赏景。中午玩累了也没回家, 钱先生认识的一位杨太太,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布菲餐(自助餐),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说起本地风情,徜徉在怡人的夏日熏风中,真是再惬意没有了。
这里的华人华侨也很多,民风也很淳朴友善,到檀香山待了这一天,珍卿、怡民和黄先生等,都觉整个身心都受到抚慰。临到回船上的翌日早晨,大家与华女士、钱先生告别,珍卿和怡民都盈盈含泪,华女士的关怀历历在目,到离别时惊觉格外难舍。
华女士再三叮嘱珍卿二人,务必要好生看待自己。她还说等孩子生下来,带宝宝去(美国)大陆看她们,黄先生等也感激主家盛情,与他们二位依依惜别,相经回国的时候务必还要来做客。
玛丽女王号将要重新启程,珍卿倚着船舷对码头上的人一直挥手,巨大的邮船渐渐驶向海心,船上人手臂也舞得发酸。码头上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珍卿近来甚少写白话诗,这回离开檀香山却写下一首:
别了,檀香山
在一个清凉夏天
你不是旅人终点
却将游子脚步牵绊
你招我漫行山水
将匆匆时间向欢乐沉耽
海湾、沙滩、青峦、水田
阳光告诉姑娘与少年
莫把心抛到太远
教那青春荒漠了
游弋林梢的风
拍上主人的笑面
他的轻曼良言
宕去胸中的愁山
……
别了啊,檀香山
我远离你的时间
是我对你
朝思暮恋的
怡民把稿子琅琅念诵数遍,惊奇地凝视着珍卿,又皱眉疑惑道:“珍卿,我怎么,我怎么觉得,你写的像是——像是情诗。”珍卿也微微讶异,感叹怡民确有慧根。她之前写着写着,骤然强烈地思念三哥,思念海宁安逸的生活。
连怡民也觉得此诗像情诗,珍卿干脆把它当情诗寄回去,也不知三哥能否看出什么。
玛丽女王号又在海上行驶数日,看告示板上的通知,是这日上午四点钟到三藩市。黄先生特意一早过来提醒:船到港后美国人查护照并检疫,甲板上人事会有一阵sao乱,务必早早把行李都收拾好,不要临时装箱丢什么东西。黄先生离开后又叫秘书过来,教她们如何填报入关税单,哪些上税哪些不上税不要填错了。
关于入境美利坚怎么填报税单,珍卿出发前就获得不少知识,比如烟酒多半容易有麻烦,还有腌渍的火腿、rou鱼等并罐头,还有生的植物种子等等。
到下午能看见美国大陆时,船客水手们不约而同地躁动了。近一个月的海上旅行,差不多快将人憋屈疯了,这回一靠岸大家总算真正解脱了。
在嗡鸣的欢呼鼓噪声中,珍卿眺望着这个陌生大陆,不由有一点失望。她在好多美国影视剧中见过的金门大桥,现在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若不是这世界架空太厉害,可能是这个桥还没有建起来。
待到玛丽女王号渐渐驶进港口,大家的情绪反而平复了。大家都拎着行李,在头等舱甲板上絮絮交谈。
初登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美洲大陆,珍卿到底有什么感想呢,其实感受真的好平常,还不如找个平稳地方睡觉来得重要。怡民倒是兴奋地和黄先生聊着。
等邮船停靠稳当以后,海关和检疫的人络绎上来。
头等舱和特别二等舱的客人,行李检查并不那么严格,加上来给珍卿接船的有中国驻美使馆的公务人员,还有加州名校里的高级教授,连船长都说这是画家和诗人,查关的美方工作人员也颇和气,只叫他们随机打开两三只箱子看。
珍卿在船上认识的应季涤和潘安贞等,特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