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札絮絮,无有尽时,明日又是忙碌一天。小妹,我要马上躺下睡觉,而你此时大约在上课。当波城的夜幕降临,你在窗前看见月的影子,会收到我与它寄托的思念吗?
珍卿抱着信纸安然地睡着了,她自然收到明月寄来的相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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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珍卿:
你在美利坚好吗?良久欲给你去信,每夜铺纸对灯,手握钢笔至熄灯,不能落成一字。
珍卿,当我提笔给你写信,正一人咽泪收敛悲声,不敢使任何人得知,不敢向任何人倾诉。我身边尚有一二肝胆相照之朋友,然值此风雨如晦之际,与朋友妄谈军国大事,是陷朋友于不义也。而我之职业婚姻,皆与家人龃龉,已成无家可依之孤魂矣。我在国内已无人可诉,只可寻你这“原配”的朋友!
珍卿,有两种磅礴暴烈的力量,将欲从内而外地撕碎我。还记得我们少时,给陈家小妮送狗油治烫伤否?我之秉性源于父祖辈,他们遵照“仁义礼智信”之“五lun”,扶持宗族、友爱乡党、救济贫苦、包容失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苦农人,我自幼视为需要同情扶助之乡党,而今,训练有素之我举起屠刀,向着拿扁担举锄头的乡党,不,是像乡党一样的农人……
珍卿,他们的血泪在制裁我,叫我不能放过我自己……我违背亲意投笔从戎,本为抵御外侮恢复中华,叫我的母国重归旧日的荣光……但我的信念在摇摇欲坠,不知是否该放弃思考,因为思考让人如此痛苦……
珍卿,养父自养母死后哀毁过度,患消渴症而不善加保养,近日下肢渐失知觉,体魄消瘦直似骷髅人。父祖亲赴津城督其治疗,养父奄奄有弃世之意。且养父对我父祖言,死前唯记养母之遗愿,望我迎娶其内侄女。父祖前番为我拒此婚约,然养父此时命在旦夕,又提此事实令父祖为难。父亲与祖父商议后,对我言养父不能长久,请我暂时答允婚事,观养父病症有否好转,再行商议成婚之事。
珍卿,我因报告结婚方得假期,终能与你寄一航空信,再回军营又有通信管制,纸上之言并不安全。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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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与旧的朋友们
珍卿把玉琮的信拍在桌上。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玉琮,你这个大笨蛋!”
珍卿读完玉琮的航空信, 思及青梅竹马的伙伴,竟被一个遭瘟的养父逼迫到如此绝望, 一时愤怒又无奈, 无奈又愤怒。
都说最能反手捅你一刀的, 一定是你最信任亲近的人。玉琮小时候跟祖父多要好, 多崇拜温厚能干的父亲, 现在他们也成了玉琮的逼迫者。可是他们也似乎逼不得已,太心疼丧妻又重病的杜四叔。
珍卿拿起信纸重新读一遍,想看出玉琮是否有伪情, 看完再次把信纸拍在桌上。玉琮信念受到大冲击,正是心理脆弱的时候,答应婚事似是自暴自弃。
珍卿看一看手表, 赶紧扯一张信纸, 抵着笔尖匆匆写下几行字, 拿着包袋赶紧向外跑。这时是下午五点钟,海宁、津城应该都是凌晨。但不论是打电报打电话, 她都要阻止玉琮破罐子破摔, 婚姻是人一辈子的大事。
珍卿在电报局排了一会队,终于见到不大热情的录报员, 问了珍卿往哪里发电报, 珍卿把地址姓名都写给她, 又把写了英文字的纸递给她。
这几行英文字译成中文就是:你若自暴自弃, 与一无知女子成婚, 我将立刻与你绝交, 并且永远不原谅你!
付好了发电报的钱,珍卿怏怏走出电报局,站在街边邮筒前运着气,忽然间又想起什么,赶紧跑回发报处重新排队。玉琮正在心境脆弱之时,最容易被亲人所左右,得找个人拉他一把。所以,珍卿后面又给三哥发电报,请他托俊俊哥也行,托那位滕将军也行,于公于私都要帮玉琮摆脱困境。
珍卿又一次从电报局出来,没Jing打彩地往回走,又有点懒得回家去。房东老太太的外甥来了,那男的天天跟老太太打听,她们两个中国女孩是不是很有钱,也不晓得安得什么心。膈应中不那么令人膈应的是,房东米勒太太与外甥不大亲,而且从来不许这外甥留宿。
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一阵,珍卿走到河边的树荫下,胸中还是激荡着愤怒悲痛,还有从心底涌上来的疲惫。她刚刚在心里一阵阵发狠,无论如何,要把玉琮的包办婚姻搅黄喽,那个不Yin不阳的杜四叔,真深情早该去陪他的死鬼老婆,硬憋着一口气逼人结婚算什么。
想到玉琮政治上的思想困境,又觉得他也许就不该去当兵。正在失魂落魄的时候,忽地被人一拍肩头,登时惊得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