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书道:“光阴如梭,白驹过隙啊。晚词今年也有十五了,不知世兄心中可有乘龙快婿的人选?”
忽看到一首《浣溪沙》:桃杏风香帘幕闲,谢家门户约花关,画梁幽语燕初还。绣阁数行题了壁,晓屏一枕酒醒山,却疑身是梦云间。
残腊泛舟何处好?最多吟兴是潇湘。就船买得鱼偏美,踏雪沽来酒添香。
章衡忽然回头,瞅了瞅她,道:“有事么?”
赵晚词已经写完了,捡起纸团,见朱海通拼命打手势,心中了然,微微一笑,把纸团揣进了袖中。
猿到夜深啼岳麓,雁知春近别衡阳。与君剩采江山景,裁取新诗入帝乡。
孙尚书微笑道:“世兄言之有理,可这样的君子当真不多。”
右边的刘密,身后的家荃也都有了,朱海通简直四面楚歌,如坐针毡,一个劲儿地向斜后方的施羽使眼色。
谁家乐府唱新愁,望断浮云西北楼。汉佩敢同神女赠,越歌聊感鄂君舟。
有此珠玉在前,后面的诗词都黯然失色,孙尚书飞快地翻过几张,又看到一首《冬日泛舟》。
上有人泛舟,衣衫发丝,纤毫毕现。桌上的黄铜嵌花香炉…
众生齐聚桃林,皆是青衫飘飘,乌发飞扬,远远看去,正是花红人少,意态风流,浑似李公麟的一幅大画,做成了长屏风。
赵晚词看得骇然色变,心道又是尸首,又是肢解,还拼拼凑凑,好不残忍。
“廷秀,你道为何总有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赵公不答反问。
桌上的黄铜嵌花香炉内一炷梦甜香已经点燃,众生默默构思,朱海通本不擅长吟诗作对,此时一点头绪没有,又不愿在孙尚书面前丢脸,急得抓耳挠腮。他前面的章衡已经提笔在写了,左边的赵琴更是肚里现成的一般,笔走龙蛇,沙沙沙蚕食桑叶似地写个不停。
知道是吏部尚书要来,大家不得不当回事,成群,凑在一起猜测孙尚书会出什么题。唯独章衡不言不语,兀自坐在一株桃树下看书。赵晚词自从下棋输给他,便将他视作对手,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在意,当下好奇他看的什么书,便悄悄地走到他身后,见那书上如是写道:
孙尚书点头微笑,看署名,是常云间所作,再看他写的诗却是一般。常云间抿着嘴唇,目不转睛地望着孙尚书,神色紧张,如临大比。
这时孙尚书和赵公沿着曲折石径缓缓走来,看着眼前的景致,不由忆起年少时,甚是感慨。
赵公点点头,道:“正是这话,然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连才女都容不得的男子怎么算作君子呢?”
支解手臂,脚腿,各量别计,仍各写相去尸远近。却随其所解肢体与尸相凑,提捧首与项相凑,围量分寸。一般系刃物斫落。若项下皮肉卷凸,两肩井耸,系生前斫落;皮肉不卷凸,两肩井不耸,系死后斫落。
孙尚书看到一半,已露笑意,看到末尾,赞叹不已,连名字也来不及看,便去看该生员写的诗——《冬日泛舟》。
随从将画挂起来,众生只见画上山峦层叠,白雪覆头,环绕着一片湖泊,湖上有人泛舟,衣衫发丝,纤毫毕现。
没想到这厮生得冰清玉润,私下里爱看这种文章,真是人不可貌相。
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莫为卢家怨银汉,年年河水向东流。
孙尚书道:“因为女子有了才,便有诸般心思,难以掌控。”
眼看就剩下小半炷香,朱海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赵晚词通不理会。朱海通恨得咬牙切齿,也无计可施,胡诌了几句在纸上,强充门面。待香焚尽,众生交卷,孙尚书和赵公一张张看着,头几首狗屁不通,孙尚书皱着眉头,碍于与他们父辈都是同僚,也不好说什么。
这施羽颇有才情,因父亲是朱海通父亲的下属,少不得听朱海通的差遣,另写了两首搓成纸团,趁孙尚书和赵公不留神,扔给朱海通。不想力道大了些,纸团撞在桌腿上,一个反弹掉在赵晚词脚边。
孙尚书揭过这一张,下面是一首行书写就的《鹧鸪天》:独倚阑干昼日长,纷纷蜂蝶斗轻狂。一朝飞絮东风恶,满路桃花春水香。当此际,意偏长,萋萋芳草傍池塘。千钟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与海棠。
“好!好!好一句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孙尚书拍案叫绝,旁边赵公知道是女儿的手笔,也喜之不尽。
众生见他二人走近,都躬身行礼。章衡收起手中的《洗冤录》,也站起身行礼。孙尚书和赵公在两把交椅上坐下,孙尚书道:“大家也坐罢,今日我带来一幅画,希望大家据画中景致作诗一首,不限韵。另外以桃花为题,填词一首,限时一炷香。”
赵晚词忙道:“没事没事,你继续看。”说着走开了。
国子监东南角有一片桃花开得烂漫,与率性堂只隔着一个藏书阁,蒋司业便叫人在那里摆设桌椅,笔墨伺候。
构思新巧,字字珠玑,孙尚书与赵公都十分喜欢,再看是章衡所作,也不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