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海露一语双关的声音并不大,可韩景轩觉得偌大的婚礼殿堂上,满座的宾朋听到的没听到的都在看他的笑话,那些躲闪却讪笑的目光像暗器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韩景轩自认为见过了大世面早已宠辱不惊,这次深切地体会到了想找个缝钻进去的感觉,他自己本是无所谓,只是感觉自己连累了沈月眉也成为众人的笑柄。
虽然韩景轩和易人美、钱海露说了什么大家听不真切,但是从她们的表情上便可猜出七八分来,来宾的眼神不间断地向着他们飞来,不断地窃窃私语。这些猎奇的眼神和窃窃的私语,都被脸色铁青的韩老爷尽收眼底,他不生气钱海露的一语双关和易人美的投桃报李,甚至并不生气韩景轩的作风不检点,好面子的他为落人话柄而心存不满。
阿文拍了拍韩景轩的肩膀,说道:“她们是不是约好了一块来的,不过想来也是,这上海滩的漂亮姑娘,还有哪个你不认识呀?”说着便jian笑起来。
韩景轩一笑:“只怕你结婚的时候,想找这么多美人来,还凑不齐呢!”
沈月眉和来往的宾客碰杯,身体却支撑不住地开始摇晃,她感觉自己似乎发烧了,周围的吵闹令她头昏,温暖的大厅里周身的寒冷包裹着她,她不由得战栗,她感觉自己快要站立不住了。
聒噪声不绝于耳,似乎在讨论这动荡的时局,她机械地微笑,机械地道谢,机械地喝着递过来的酒,渐渐地,这聒噪声变成了一连串无规律的音符,眼前的人山人海渐渐出现重影,一位宾客发现了她不对劲,连忙问她怎么了,韩景轩正和别人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人们急促的惊叫声:“不好了,新娘子晕倒了。”
韩景轩吓了一跳,赶紧大步跑过来,把沈月眉横抄着抱起来,大声喊道:“快,送医院!”
人们纷纷围着议论:
“是不是这里面太闷了啊?”
“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
沈月眉只感觉到身体不断晃动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已经都不知道了。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着生命中最美好的那段日子:
第一次见到陈振中,他脱口而出:“你是,小青?”她羞涩地吓跑了。边跑心里还不安分地想着,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英俊的男孩子!第一眼看见陈振中,不能说一见钟情吧,好感是肯定有的。就在刚刚跑开后,她还后悔,怎么一抹脸就走了呢,她至少应该对他笑笑或者打个招呼嘛!她想回去,又不敢回去,前思后想半天,她试探着轻轻走过去,犹豫着撩起帘子,却不见了那少年的身影。
那次大雨,她去学堂里听课,其实她已经看到了,那个一面之缘的熟悉的身影。主要是因为他太漂亮了,在哪里都很显眼。当发现他把伞偏向自己,而他自己半个身子都被雨淋shi了时,沈月眉感动极了。
他给她一个家,他送她去上学,他带她去来今雨轩看她最爱的海棠,那时候她觉得就算用尽自己的一生去偿还也还不尽陈振中的情,她心甘情愿为了保护他而遍体鳞伤,甚至牺牲自己。
吴传庆打她,她很少哭,恨一个人,是哭不出来的,恨是烈火,把眼泪都烘干了,可是,感动就不同了,这种情绪如洪水决堤般汹涌。她的泪,只为陈振中而流,只因感受到他无微不至地呵护她的真心而流。
陈振中带给她那些曾经的幸福,她难以忘怀。他用自己的心点燃了她平静外表下内心热烈的火焰,当确信了他对自己的真心后,她便燃烧自己内心全部的火热,几乎付出一切去爱。当他把她抱在怀里时,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怀抱可以这么温暖,这么踏实。当他第一次轻轻吻上她的唇,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的暖流。
梦里,过滤掉了最痛苦的部分,只留下那些美好。
如果可以只记得一个人的好,是不是就不会再心痛。可事实偏偏是,爱过的人给过你最炽热的快乐,也会带给你最深刻的伤痛,两者相生相伴,永相牵连。
沈月眉渐渐觉得周围的喧嚣声越来越模糊,意识里周围似乎很清静,那种清静仿佛有很长时间了,让人心安。一阵香气淡淡地飘来,在这似有若无的香气里,沈月眉渐渐睁开了眼睛,却也唤醒了最不堪的记忆,那一行小字瞬间出现在眼前:
陈振中罗娅订婚启示。
她似乎听到陈振中充满磁性的嗓音,此刻正低沉在她耳边说道:“对不起,我没办法带你走了,请你原谅我!”
沈月眉猛地睁开眼,她看到自己又回到了韩景轩给自己准备的房间,身下是绣着金线的床单,身上盖着深红色的被褥,头枕在红缎子软枕里,床边四根雕花柱子,帘子卷起来,垂着流苏。
韩景轩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此刻已然夜深人静,白日的热闹退去,沈月眉看到屋内点着许多红烛,韩景轩笑着说:“你醒了,你这孩子,生病了还一声不吭,都烧到39度了。好了,医生给你打过退烧针了,没事了,来,吃糖吧。”说着,他剥去花花绿绿的糖纸,递给沈月眉一块橙红色的糖果。
沈月眉犹豫着接过来,韩景轩眼神鼓励地看着她:“吃吧,水果味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