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很少穿长袍,不是戎装便是西装,这样穿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若是单凭侧脸不能完全确信是他,那么跟在他身边同样身着长袍的副官毛润武足以暴露他的身份了。毛润武面有难色,似乎劝他不要进去。另一个男人则在拉扯韩景轩进去,他猛一回头,沈月眉发现,那是韩景轩的朋友,留学法国体验夜生活的许公子。
韩景轩回头对毛润武说了句什么,毛润武似乎很无奈,不过很快,他们一行几人匆匆走进绮红楼。
林伊娜看着,不觉目瞪口呆,结婚以来韩景轩不那么荒唐了,她还以为他已经改过自新,她还以为爱的力量足以让浪子回头,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是死性不改。
林伊娜试图安慰沈月眉,说道:“沈妹妹,韩景轩其实也不坏,就是有些任性荒唐,你同他好好讲,日子要好好经营的,他会改好的。”
沈月眉回头看着林伊娜,微笑着说道:“林姐姐,我没有关系的。我何尝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有太多女孩子惦记着,我管不过来的。”青白的月光下,沈月眉白皙的脸,看不出那份苍白是由于内心的失落,还是因为月光的映衬。
林伊娜把沈月眉带回自己家,唐医生端来糖果和茶点招待她,还拿出一袋很别致的糖果,说道:“这是法国的朋友寄来的橡皮软糖,很好吃的,你们吃。”
遇到唐医生温和明媚的笑容时,沈月眉总不免腼腆,她有点羞涩地说道:“唐大哥,别客气,你也吃吧。”
唐医生笑了,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就不吃了,给小朋友吃吧。”
沈月眉有点害羞地低了头,心里却喜欢唐大哥称呼她为“小朋友”,她喜欢唐医生的儒雅博学,和林依娜一样是自己的偶像。沈月眉心里羡慕林依娜夫妇,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幸福的爱情与婚姻。
他们胖乎乎的女儿圆圆缩在唐医生怀里撒娇,沈月眉看着这个幸福的家庭,看着林依娜眼中的满足,一个女人,一生能遇到一个好男人,和他缔结连理,两人拥有做学问的共同人生目标,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给予对方点点滴滴的关爱,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
对唐医生了解越多,沈月眉就越欣赏他。他医术Jing湛,在整个上海颇负盛名,然而脾性却并不讨很多人喜爱,唐医生孤傲,大户人家重金请他有时也不去,却常常闲暇时为穷人义诊。曾经教授挽留他继续在复旦大学攻读研究生,狂傲不羁的唐医生说道,我读研究生谁能教我呢,最终选择了出国留学。林依娜包容他的古怪脾性,尽心照顾他的生活,他对妻子也是细腻宠爱,每天都早起给妻子做早餐。
喜欢有千万种形态和风貌,如果说爱情,沈月眉相信自己对唐医生没有,她视林伊娜为亲姐姐,怎么可能抢夺她的幸福呢,况且,唐医生和林姐姐那样恩爱,谁也抢不走。在沈月眉心里,唐医生和林姐姐是一体的,她当然不会破坏他们的幸福。那种喜欢,更多的是一种对兄长的仰慕与欣赏吧。
林伊娜看沈月眉的神情,似乎对于韩景轩嫖娼的事情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介怀。易地而处,若是抓到唐医生去烟花柳巷,自己虽脾性好怕是也不肯轻易原谅。林伊娜问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月眉淡淡一笑道:“由他去吧。”
沈月眉不是旧社会的封建妇女,认为女人原该伺候男人,纵容男人,她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虽然没有留过洋,好歹林伊娜接受过西式教育,她也耳濡目染了这么久,这样平淡的反应让林伊娜有些诧异。
韩景轩当初说婚姻只是形式,半年不到就要出尔反尔了,沈月眉答应过给他自由,她一掷千金说话算话,她绝不干涉他的生活。她回到家脱下大衣换上睡衣,随意翻看书柜里的书,手指停留在那本《金瓶梅》上,她抽出来,里面有许多插画,她想起自己发现韩景轩未能及时处理掉的春宫图时,韩景轩狡辩,连唐伯虎都画这种画,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手中的书页停在西门庆和潘金莲醉闹葡萄架,看着那不堪的插图,沈月眉自嘲地笑笑。韩景轩就是西门庆式的人物吧,对女人的温柔细致,不过是一种滥情,他的生命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满足的。前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好,或许只是他猎艳笔记上的一笔,是征服女人的有趣过程而已,他失策了失败了,对自己也没有兴趣了,于是便出去寻花问柳了。
沈月眉想起韩景轩的“恶迹昭著”:他和一群狐朋狗友拌土匪要劫持她做“压寨夫人”,玩腻了新式女子钱海露始乱终弃,和曹晓曼易人美也无疾而终,还有在北平时,他说是为了工作,却和吴将军之流玩耍地不亦乐乎,召集一帮烟花女子,大庭广众之下捏那那女人tun部,简直没羞没臊!
沈月眉的眼底垂下一片Yin影,如果说在吴府时是伪装,如果说对过去的女朋友是逢场作戏,那他对自己的好呢,究竟几分真心,几分游戏?
君斯坦丁堡西餐厅的大门缓缓打开,韩景轩大步走进来,他摘下圆形礼帽,林伊娜正在搅动咖啡,灯影下,不施粉黛的她侧影很动人。
韩景轩笑道:“怎么想起来约我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