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人:“说起来非常巧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1912这一年,您的王朝也结束了。”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一种评价尘封往事的神情,他向清晨的浪涛感慨,“大船的沉没是多么相似呀。”
教师笑了笑,脱口答道:
“但她还会再起航。”
——比泰坦尼克更年长的奥林匹克号,如今仍在大西洋上乘风破浪,延续白星航线的光荣与辉煌。
这句话答得十分柔中带刚。
卢温先生不禁有些另眼相看。
直到晚上,卢太太还在回味家庭教师的这句话:“雷蒙,这句话多有宫廷教养……不过他那发音真有点儿怪,既不是英国口音,跟我们也不像。”
你是爱尔兰大碴子,像个屁,卢先生不咸不淡地敷衍:“亚洲人的英语就是这样……这已经算好的了,你没听过sergiy说话吗?他们俩像是一个腔调。”
赛尔吉先生是卢老爷的朋友,在新南威尔士经营羊毛生意。
卢太太深以为然:“也许他是跟悉尼人学的英语,倒也不算难听——你快一点,我去看看丽莎打扮得怎么样。”
卢老爷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心里有点不痛快和不耐烦:“你一定要跟他们坐在一起?”
“为什么不呢?大家都想跟他坐一张桌子,对丽莎来说,也是个机会。”
“蠢东西,中国已经没有皇室了……”卢老爷抠着领口的水晶扣子,“现在是新政府主持行政,这种有名无实的贵族有什么可结交的?”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不操心,所以选举也失败、婚事也不成。”卢太太也不生气,“有名无实,好过连名望也没有,再说了,他们不是刚刚成立新帝国吗?”
她指的是刚登上《时代》封面的满洲皇帝。
卢老爷心说这却有点道理!不过他不大想听从老婆的意见,还想反驳“但那是中国人,又不是不列颠人”,卢太太打断他那还没出口的话:“我也没有说一定要怎样……交际一下总是不错的,就冲他的教养,交交朋友总是好的。我听说他们会在纽约长住,殿下预备读大学——你嘛,买股票是懂得在低处买,结交人情,你就不如我了。”说完又催:“快点,别让我们等你。”
然后她就拱进里间去了。
房间里传来她那叽里咕噜的大嗓门,内容无非是胭脂堆里的指点江山,督促奥匈佳人的妆容头发。
卢老爷不爽地站在门口,把个水晶扣子挠来挠去,想:“这个蠢婆娘,满洲王室是日本人的傀儡,有什么意义呢……但跟这人交朋友,至少能给我镀镀金。”想起《时代》周刊上那个面目呆板的满洲皇帝,又想:“日本人真是鬼一样的审美,他们选择的那一个,还不如这个看上去赏心悦目,不过这个的确有点太柔弱了。”
说着,他照照镜子,感觉自己还比较更有他妈的帝王之相,顺便做好了和殿下共进晚餐的准备。
扣子也终于扣上了!
七点钟的号声响起来了,它告诉人们,晚宴开始了。寒冷的大洋上,船舱底部是矿坑一样的炎热沸腾,顶层则像珠宝盒一样、从每一个流线型的舷窗里透出花朵掩映的璀璨光亮,倒比前些天要明亮得多、芳香得多,似乎用了格外多的百合,电灯也像是用心擦过了。唯有弦乐队的演奏一如既往地轻柔。通往宴会厅的走廊里,前赴后继的全是水蛭一样的燕尾服,以及贵妇人们反季节以至于反人类的纱衣罗裙,窸窣相接,给橡木地板镶嵌了一条繁复的蕾丝边。
卢温家的茜茜公主终于姗姗来迟地出场,打扮得倒不算出格——刚从巴黎带回来的古典式的长裙,颇富于希腊风情,头上插着毛,混搭埃及风味,妆容也很妥帖,坐在殿下身边,两人如同一幅油画——《耶稣诞生之夜》。
殿下像圣母,佳人像马。
卢老爷:“……”还不如不要坐在一起。
——好啦也不至于那么惨烈啦!涂涂抹抹还是可以看的!再说仪态也不差。
茜茜公主含羞带怯,力图表现得“安静而高贵”,为了避免被同席的另外两家人抢话,卢太太只得努力主持话题。先谈了奥林匹克号新装潢的舞厅,以前白星的巨轮三姐妹是没有舞厅设置的,但今年改装了,然后就拐弯抹角地问起殿下在纽约打算做什么。
殿下向另一家的林太太答道:“我还在考虑,总管建议我先做一些投资。”
“……”这是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惹!
但殿下不肯继续说下去了,情绪不高的样子,于是众人只好又旁敲侧击地,又问那位总管兼家庭教师。
“所以,您在哪里就学呢?”
“cabrid”
这是个不错的身价,它让卢老爷的表情没有滑向失望,保持了愉快的温度:“enoics?”
“literature”这位总管和家庭教师灵巧地捻动银餐刀,向身后的侍应比了一个“不”的姿势,表示他不需要虾肉——他的行动里有一种颇为舒展的自信、还有一些位居人下、因此刻意收敛了的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