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落在岸边,轻轻挪步,刚好与那条彩船“并驾齐驱”。
裴钱推算时间,叶芸芸也该到那墨线渡了,小师兄崔东山在出海之前,让她来这边候客,等不着也没关系,说自己相中了一块江石,大师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将其搬迁到仙都山地界安置,已经跟管着这片地界的人谈好价格了。
在渡口那边,裴钱未能见着黄衣芸,不曾想会在这边偶遇。
裴钱抱拳打过招呼后,问道:“叶山主是相中了这块江心巨石?想要搬迁回蒲山?”
叶芸芸笑道:“仙都山也看上了?”
裴钱赧颜一笑。
“离着蒲山太远,没什么想法。”
叶芸芸说道:“你怎么搬走?”
此地离着仙都山还有不短的路程,搬山迁峰一事,门槛很高,除非是出动搬山、撵岳之属的山怪,不然修士境界得高,需要先斩断山根,此外还要熟谙符箓、阵法一道,千里迢迢,搬山而走,拖泥带水,负担极重,而且中途很容易出现意外。
若只是在水中迁徙巨石,船上的裘渎倒是还有些手段,可要说登岸后,就十分棘手了,即便现出那老虬真身,其实也不算轻松。
裴钱的回答极为简明扼要,就两个字,“扛走。”
叶芸芸笑着点头,“你忙,我们自己再逛一会儿,就会去仙都山。”
裴钱在岸边停步。
一条彩船如箭矢往下游而去。
只是叶芸芸一行人转头望去。
只见那裴钱跃入江中,几个眨眼功夫,便江水激荡,水底有闷雷震动的声响。
片刻之后,几条铁链被女子随手捏断,她再在河床底部凿出一个大坑,双手托住整座江石,往上举起,将一座小山硬生生抛向空中,再一拳递出,将那下坠之势的巨石重新抬高百余丈,小如芥子的女子身形,来到小山一侧,御风悬停,抡圆手臂,就是一拳砸出,打得江石在云海中又向前翻滚出百余丈,身形快若奔雷,蹈虚前冲,一个脑袋歪斜,肩膀挑起小山十数丈高,女子再重新来到后方,又是一掌递出……
就这么连人带石,一同去往仙都山了。
老妪咽了咽口气,小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大的气力?
莫不是一位山巅境武夫?
资质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叶芸芸笑问道:“薛怀,还要不要与她问拳了?”
纯粹武夫,同境皆同辈。
那么薛怀和裴钱,各自作为叶芸芸和陈平安的嫡传弟子,在师父之前率先问拳,切磋一场,很正常。
何况薛怀此行,很大程度就是奔着与裴钱问拳而来,想要确定自己能否扛下二十拳。
薛怀苦笑道:“好像怎么看都是自讨苦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裴钱如此“搬山”,除了出拳力道极沉之外,拳法当中还得蕴藉巧劲,不然一拳递出,只重不巧,很容易碎石无数。
叶芸芸忍住笑,“支撑二十拳?”
薛怀深呼吸一口气,“争取至少十拳!”
在裴钱搬山途中,一袭青衫在云海中现出身形,裴钱刚转过头想要说话。
陈平安板起脸说道:“一口纯粹真气不能坠。”
裴钱咧嘴而笑,点点头,继续出拳,当然不会。
陈平安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其实真正想要说的心里话,是让裴钱中途不妨偷个懒,多换几口纯粹真气,没事的。
严师。慈父。
就像两个身份在打架。
既觉得裴钱能够一鼓作气,做一件事,有始有终,很好。
可内心又希望已经长大的弟子,偶尔学一学当年小黑炭“偷奸耍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孩子在年少时百般辛苦,不就是为了长大后不那么辛苦吗?
此间滋味之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陪着裴钱走过了百余里云海路程,陈平安终于停步说道:“师父还有点事情,自己一路上注意。”
裴钱脱口而出道:“师父放心,不会冲撞沿途山水神灵的,遇见一些个高山,若是脚下有那城隍庙之类的,都会早早绕路的。”
陈平安无言以对。
是自己以前管得太严了?
是的吧。
裴钱身形远去,又递出一拳后,转头望去,师父竟然还站在原地,见着她转头后,笑着遥遥挥手。
墨线渡。
大雨滂沱,如龙君泼墨。
也像是当年的黑炭小姑娘,拿着毛笔描字,到最后不见文字,只有墨块了。
有一袭青衫,头戴斗笠,披挂蓑衣,男子脚步匆匆,在一处店铺外停步,摘下斗笠。
里边的青年掌柜,正在摩挲一件白玉雕鱼化龙手把件,客人在门口甩了甩手中斗笠,笑问道:“能否借宝地避个雨。”
青年点点头,“随意。”
瞥了那蓑衣男子几眼,对方装模作样,打量起店铺内那些明码标价的奇巧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