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郑大风用了个褒贬皆有的说法,“就算是三山九侯先生,他老人家的道法,足够通天了吧,一样没法子炼制。”
尤其是说这句话的时候,郑大风好像神色玩味,似乎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陈平安好奇问道:“柳七先生游历青冥天下,是希望凭借凑齐一部姻缘簿子,作为合道契机?”
李-希圣点头道:“因为下半部簿子,就在道号复勘的朝歌手上,她是远古姻缘神的转世。”
李-希圣笑着说了句题外话,“淇水鲫鱼,很美味的,绝对不比跳波河的杏花鲈逊色半点,你有机会一定要尝尝看。”
陈平安点点头。
李-希圣喝了一口酒,问道:“走了趟天外,经此一役,有何感想?”
陈平安想起剑气长城城头上的刻字,一横,就好像一条山间栈道,稍微思量一番,说道:“好像天地间存在着一张张渔网,间距很大,凡夫俗子如小鱼,邻近渔网,倏忽穿梭网格中,仿佛来去自由,甚至能够将那些绳线作为栖息之地,但是练气士如大鱼,境界越高,体型越大,反而无法穿网而游,只能强行挣脱,比如成为陆地神仙,以及合道十四境。”
“所见略同。”
李-希圣会心一笑,放下酒壶,取出一个材质普通的麻绳圆环,然后将其打了许多绳结,笑道:“在白玉京青翠城散道之前,我觉得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道。”
“只是后来我又觉得整个人间,就是一本书。但是底本,从来不在我们手中。”
“就像有人可以随便单独摘出一页纸,就能够延伸出一系列的崭新故事。读书如树木,翻书若乘凉。”
听到这里,陈平安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想来?”
李-希圣笑着摇头,“没有头绪啊。”
陈平安晃了晃酒壶,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一壶酒,又拿出一壶酒,李-希圣却摆摆手,“你喝,我酒量不行,难得喝酒的。”
若说人情反覆水,世事崎岖路。那就喝酒,唯有喝酒醉乡。
李-希圣看着那个喝酒不停的陈平安,实在无法想象,当年的泥瓶巷少年,会变得如此好酒,笑问道:“已经想好了如何打磨两把飞剑?”
陈平安抹了抹嘴角,道:“除了一直吃金精铜钱,还需要不断添砖加瓦。”
“佛家说一尘含数刹,道家说一与万物,殊途同归。”
李-希圣点头说道:“笼中雀涵盖天地十方,井中月成就光阴长河,集一千小千世界。”
比如陈平安打算跟那位身为青萍剑宗客卿的青同道友,购买那些极为珍稀的梧桐叶。
不过没什么把握,估计青同不会点头答应的,至多就是不卖只送,而且肯定只愿意送出几张梧桐叶,不会超过十张,打发了自己了事。
陈平安的心理预期,是最少三张树叶,当然多多益善。
至于如何回报青同,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以后双方是近邻,打交道的机会,多了去。
陈平安看得出来,青同明显是想要开山立派的,只是比较心虚,根本不敢主动与文庙提及此事。
之前在那旧钱塘长曹涌那边的七里泷,在征得这位大渎淋漓伯的同意后,陈平安将那些被地方志记录在册的诗词内容,总计数十万字,从书上剥离出来,化做一条金色长河涌入袖中。
此外,陈平安还曾在北俱芦洲那处仙府遗址内,得到一本当年谁都没有在意的书籍,上边写了许多悲欢离合,不同的人生故事。
自古观书喜夜长。
陈平安在村子那边当学塾先生,每晚都会亲自书写关于年轻游侠跟哑巴湖大水怪的一系列山水故事。
相信一定可以给小米粒一个惊喜,就跟看一场活灵活现的镜花水月差不多,山山水水,人神鬼仙,走马观花都像真。
一个年纪轻轻却剑术超群的江湖游侠,与担任军师和智囊的哑巴湖大水怪,并肩作战,与各路妖魔鬼怪,斗智斗勇……
不过这个长长的故事,只有竹楼一脉的那个小山头,才可以陪着小米粒一起观看,其他人就别想了。
不同于那个不学无术的银鹿,会觉得写书太难,陈平安反而觉得有耐心长久看本书更难。
李-希圣说道:“陈平安,准确说来,我们两个还是同姓。”
其实双方都姓陈,却是同姓不通乡。
陈平安当然是骊珠洞天本土人氏,李-希圣的祖籍家乡却是在那北俱芦洲。
陈平安点点头,早就知道此事了。
兄妹三人,李宝瓶,李宝箴,作为大哥的却叫李-希圣。
李-希圣站起身,清风拂面,微笑道:“古诗有云,功成何必藏姓名,我非窃贼谁夜行。”
陈平安说道:“这句话,得记下来。”
闲来无事,两人并肩蹈虚,天风清凉,俱是心境祥和。
逐渐恢复前身记忆的李-希圣,是在想念白玉京那两位师弟。
陈平安则是在担忧阿良和师兄左右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