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的梅雪衣反复死去活来。
不知浮沉了多久,他终于放过了她。
他翻身起来,披上一件月白的宽袍,随手把她往缎被中一裹,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向殿外。
她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小花,柔弱地偎依在他怀里,双眼半睁半闭,不动声色地打量周遭。
寝殿乍看平平无奇,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地上铺的是白玉砖,殿壁是青玉墙,灯是琉璃灯,纱是鲛纱帐。殿顶嵌的是大粒圆润的明珠,将殿中烛火的光芒均匀柔和地散射到每一个角落。原来她刚才看见的不是月光,而是珠光。
落地木窗是一整面雕花紫金檀。
梅雪衣暗道:‘昏君、有钱。’
出了大殿,发现外头飘着雪。她裹在缎被里,倒是不冷。他的衣襟没有拉拢,胸膛微敞,一片雪花飘到锁骨下,激得咳嗽两声,惨白的脸颊泛起chao红。
梅雪衣暗暗加了一句:‘造作。’
长廊Jing致典雅,灯笼罩着珠纱,廊顶镶着夜明珠。
殿下两株树,不是真树,而是晶莹剔透的玉树,一瓣瓣寒梅都是纯玉雕刻的,一眼望去,低调又绚丽的玉色令人目眩神迷。
君王微微俯身,沙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今朝之梅永不凋谢,就如你我,岁岁年年。”
对面檐角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清冷月色衬着雪景,胜似仙境。
梅雪衣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真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于是软软地倚着他,媚眼如丝,继续扮演娇羞宠后。
她想:‘或许我该送他入九幽黄泉,与他真正的爱妻岁岁年年。’
顺着殿下的长廊,他抱着她走向左边的偏殿。
左右两旁的宫人齐齐垂下头,不敢直视。
来到廊下,他的脚步忽然一顿,下巴冲着庭院角落扬了两下,示意她看。
梅雪衣偏头看去,只见一个雪人跪在雪地里,看不清是死是活。
他温柔地笑道:“你带入宫中的贴身婢子。”
梅雪衣随口问他:“犯了什么事?”
他垂下头,眸光幽暗难测:“替人牵线搭桥,意图秽乱宫闱。”
“哦……”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梅雪衣收回了视线,阖上眼睛,继续假寐休养。
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怪异:“不为她求情么。”
“为何要求情?”她没睁眼睛,慵懒绵软地问。
“因为她是替你给那个男人传信啊。”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却听得她一阵窒息。
梅雪衣:“……”
病得不轻
梅雪衣感到一阵窒息。
原本以为莫名其妙跟一个男人睡了觉已经很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事情在等着她。
身为王后,和宫外的野男人暗通款曲,还被君王发现了?
梅雪衣觉得天道可能是嫌她死得太痛快,所以特意送她还魂,想再辱杀一回。
她用无比哀怨的眼神,幽幽凝视着他。
果然人间帝王没有心,逮到妻子红杏出墙,不急着杀,而是物尽其用,先在床榻上用完了再发难。
他的脸上带着笑,月色和雪色衬得他的肤色更加寒凉,嗓音沉沉罩下来:“王后明日回门省亲,尽管去见沈修竹。孤,信得过你。”
梅雪衣:“……”
杀气都快把屋檐上的积雪震下来了,信他才有鬼。
她这一生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怎么能在这小小的Yin沟里面翻船?
视线微垂,她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大王若是信我,又怎会疑我?我不会和什么人见面的!”
野男人叫沈修竹,她记住了。
“必须见。”宽袖下面探出一根冰凉如雪的手指,轻飘飘地抚过她的脸颊,“每一个眼神、动作、一字、一句,孤会亲眼看着。放心,不会打搅你们,想说什么话,只管大胆说。”
薄唇分合,月的微光时不时从他的齿间淌过,既清寒,又Yin森。
梅雪衣:“……”
他依然笑着,笑容温和得令人胆颤。
很显然,这个男人不仅身上有病,脑子也有,还病得不轻。她一时竟没分清,他是希望她红杏出墙,还是不希望她红杏出墙。
梅雪衣无语望天。
月色忽然黯淡了几分。
一阵暗风打着旋掠过殿下长廊,周遭温度骤降,金瓦玉柱、雪月琼花之上,蒙了一层黑纱般的Yin影。
气氛变得完全不同,每一处看不清的角落里仿佛都晃动着幢幢鬼影,风声呜呜嘤嘤,后背寒毛竖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对着后脖子吹气。
梅雪衣眼神微微一滞。
晃神之间,走廊变得Yin森幽黑,她环视左右,发现周遭的环境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自己一个人站在长廊中间,病得不轻的君王消失了,廊道两侧侍立的宫人也不见了踪影,偌大宫廷,好像只剩下她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