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衣不必睁眼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病态的眼神。
悉心呵护,轻拿轻放,就像在倒饬一件珍贵的死物。
她觉得自己和傀儡之间,可能只隔着那个名叫沈修竹的野男人。
真是作孽。
他垂着头,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就像毒蛇贴着她吐信。她倚着他的胸膛,感觉不到心脏跳动。
她选择装睡。
时不时地,他的薄唇就会辗转过耳际,低沉病嗓时轻时重:“梅雪衣……梅雪衣。”
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像爱极了她,又好像要活吃了她。
哦,原来这个身体也叫梅雪衣。梅雪衣心说。
羞耻地洗完了澡,他抱着她原路返回。
路过雪下长廊,梅雪衣偷偷打开一道眼缝,看向庭院角落。
那个婢女的尸体已经不在原地了,Yin灵也没有再度现身,可能是对她太失望。
她把这个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他把她抱进了寝殿,中途停下来咳嗽过次,还偏头吐了口血。
在床上时,她可真看不出他已病入膏肓。
他把她抱上了白玉榻,拢在怀里,一缕一缕替她擦干头发。
他半敞着衣襟,身上那股独特的清香一直缭绕在她的鼻尖,他动作温柔,像是摆弄过她千百遍一样,两个人的姿势无比契合妥帖。
伴着他略寒的体温,梅雪衣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陡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她迅速彻底清醒过来,心脏在胸腔中疯狂打鼓,阵阵惊悸像chao水一样拍打着她的身躯。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睡过觉。像她这种举世皆敌的大魔头,别说睡觉,就连稍微晃一下神,都会有虎视眈眈的仇敌趁机扑上来。
此刻修为尽失、前路凶险,她居然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睡着了!
猛地一抬头,发现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黑情愫。
视线相撞,她的瞳仁不自觉地收缩。
他缓缓眯起了眼睛,低哑的病嗓蓄着薄怒:“你在害怕?”
他掐住她的下巴,逼到近前,黑眸中的暗火仿佛要将她燃成灰烬,恐怖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反差骇人。
“这世间,唯有孤一人,永不会负你,你有什么好怕!”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盯着她,眸光柔情地化开,唇角笑容逐渐扩散,“死了就不会再害怕了,孤要你,年年岁岁,安宁喜乐。”
梅雪衣:“……”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他这是要杀了她的意思吧?
青梅竹马
病昏君的笑容温柔得十分骇人。
梅雪衣觉着,他是真心实意地认为杀掉她是为她好——死去之后就不会再恐惧害怕,而是永远安静祥和地沉睡。
这个人的想法真是扭曲得清新脱俗,比魔修还魔修。
梅雪衣幽幽瞥他一眼:“和大王在一起,每时每刻,我心中都是欢喜。没有大王陪着,我不想死。”
他那即将动手杀人的病态表情微微一僵,狭长眼角下方,肌rou轻轻抽跳了两下。
沉默半晌,他忽然开口:“想一起死吗?”
梅雪衣差点脱口说了句‘你先请’。
话到嘴边,滚了一滚,纤纤玉指顺着他半敞的衣襟落进去,触着他冰冷坚硬的身体,她嗔道:“死也要和大王在一起。”
他怔忡片刻,失神地笑了笑:“不会发生那种事情。时辰不早,王后该准备回门了。”
掐住她下巴的手指滑到她的脸颊上,重重抚了两下,然后倾身过来,独特的嗓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在旁人面前,要称孤为卫王陛下,而不是大王。闺中乐事,不必叫他人知晓。”
梅雪衣:“?”
梅雪衣:“!”
他叫她王后,她叫他大王哪里不对吗?他该不会以为,她叫他大王是字面意思?
梅雪衣倒抽了一口凉气,额角突突地跳得疼。
他哑笑着起身,握住她那雪玉般的肩,把她拎了起来。
“孤为王后梳妆。”
梅雪衣眉梢微动,羞羞怯怯垂眸一笑,伸手牵着他的衣带,随他走到妆镜前。
他扶她坐下,动作轻缓,昨夜被他弄出的那满身青青红红的痕迹,一处都没有被他碰疼。
梅雪衣定了定神,抬眸望向镜中。
凡界的妆镜是铜镜,泛黄的镜,照出了绝色的脸。
纵横仙域多年,梅雪衣竟没见过比眼前这位更加美丽的女子。
一切生得恰到好处,任何脂粉都只会玷污她的颜色。花容月貌不外如是。
如果只论皮相的话,世间能配得上这张脸的,也唯有身后这位卫王陛下了。
她没有露出半分异色,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顺便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他十分娴熟地取出了画眉的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