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病弱的青年斜倚着栏杆,不轻不重地笑了下,心里又想,袖袖又谨慎又聪明,可爱死了,不愧是他养大的。
灰白袖摆掩唇,他轻轻咳了两声,复又笑道:“承仙尊旨意,来给姑娘送一枝梨花。”
嗓音温温沉沉,如霜如雪。
蔺绮心中一惊,冷白指尖轻轻摩挲符纸的边角。
半信半疑间,她觉得这位仙尊的脑子应当不大正常,放着临云宗那么多虔诚的请愿不去回应,偏偏派人来给她送一枝破花。
“原来是仙使大人。”
蔺绮仰头,漂亮眸子里似有水光潋滟,她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害怕似的,鸦睫轻轻颤抖,声音小小的:“可是我请愿的时候并不认真。”
“仙尊为什么会回应我?”
尾音上勾,又shi又软,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
烛火摇晃间。
青年垂眸,温和笑了下,似乎因为咳嗽的原因,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因为你太不认真了。”
“……”
蔺绮确定了,那位容涯仙尊的脑子确乎不是很好。
她慢吞吞走上台阶,接过青年手里的梨枝,她乖乖道:“谢仙尊,谢仙使大人。”
枯绿的枝桠上,结了星星点点十几朵霜白梨花,梨花上还沾着碎雪。
很凉。
蔺绮的指尖触上梨花,被冰得一颤。
她眨了眨眼睛,恍惚间,才发现自己刚才触到的并不是梨花,而是青年的苍白指节。
蔺绮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
白净清瘦,骨节分明,明明很漂亮,却冷得像冰。
这位病弱仙使长睫微垂,默不作声收回手,将手拢到灰白袖摆里。
他偏过头去,掩唇轻轻咳嗽了一会儿。
复而又对上她的目光,他温声笑笑:“老毛病了,见谅。”
蔺绮摇了摇头:“没事。”
“我姐姐也一直在生病。”她忽然开口。
眼前的仙使怔了怔,问:“是临云宗的另一位小姐吗?不曾听说她体弱。”
说完,他自己又笑了下,道:“许是我孤陋寡闻。”
“不是她。”蔺绮又摇头,似乎有些不开心,闷闷道,“我本来就有姐姐,她只是个散修,和临云宗没有关系。”
青年温和颔首:“原来如此。”
“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姐姐三年前就因病重闭关了,她沉疴日久,要闭关好好修养。”蔺绮说着,忽然有点难过。
她看着他,乌黑如玉的漂亮眸子里满是认真,大抵是出于对病秧子的爱屋及乌,她难得生出些真情实感。
“如果病得很重,连医修都治不了了,还是要早些闭关才行,不然可能会死。”
容涯应了声知道,又笑说修士哪有那么容易死。
他不自觉地跟着蔺绮,一路走到二楼,一间干净的屋子前。
蔺绮站在门口,单手扶着门,瑰丽眸子清凌凌看着他:“仙使大人,您不回去歇息吗。”
“外面风雪太大,行走不便,想请姑娘借个住处。”他请求得很有诚意,声音淡而清温,又道,“我帮姑娘把梨枝插上吧。”
蔺绮把梨枝递给他,侧身让青年进去。
蔺绮拈了拈指尖,垂眸思索,很快就笑起来。
她跟在容涯身后,脚步轻快,声音甜甜的:“好呀,这里有许多空屋子,您随意挑一间就好。”
阿稚早已把屋子里的烛火都点亮了。
“您是仙尊的使者,想必见过仙尊很多次了。”
蔺绮坐在木桌边,安安静静看着青年把梨花插进陶罐,她有些好奇,问:“仙尊是什么样的人呢。”
容涯声音温和,偏过头看她:“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蔺绮想了想,懒洋洋撑着下巴,她回忆之前圆圆脸小师兄的说辞,道:“方圆脸,蓄胡子,长相威严,冷酷无情,杀尽世间诸恶?”
“又或者,是位慈悲的老前辈,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她把听来的话倒给容涯听。
她说完,歪头看桌边长身鹤立的青年人,等着他的反应。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被逗笑了:“许是吧。”
他将梨花枝插好,又捏诀往陶罐里加了点清水。
苍白指尖现出一抹蓝光,蓝光温和地覆上不远处围着纱幔的床榻,只在眨眼睛,床榻上摆着的几层厚被褥都被铺得整整齐齐。
青年温声笑笑,他语气温柔:“你该睡觉了。”
蔺绮下意识对这种带着命令式的言辞感到不满。
她想,明天就想个法子让你滚。
但当她抬头,看见青年那双泛着湖冰一般的,清冷干净的眼睛时,蔺绮忽然又觉得:
她可以忍一忍。
毕竟他的眼睛真得很漂亮。
——让她想起青要山落雪的冬天。
夜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