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是这样的美丽怡人,失去主人的二层别墅作为国王暂时的办事处依旧烛火通明,正对前院菜圃的那扇木门打开了,漂亮的恶魔穿着厨娘的围裙,左手挽着一个竹篮,里头放着一把镰刀,他的右手提着一盏煤气风灯,脚上没用穿袜子,穿着木底拖鞋,小心地跨过门槛,轻轻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阿诺走过杂草开始冒头的鹅软石小径,拖鞋的木底叩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嗑嗒声,他在菜圃前停下,旋亮风灯,将那些多日无人打理的蔬果们从左到右照亮了一遍,看到许多衰败在枝头的果实,在夜风中发出甜腻泛酸的酒味。
他想起了第一天来到这里时,看到眼前的作物是怎样可爱,因为被主人Jing心照料着,散发着生命的丰饶魅力,如今却在杂草中,寂寞地成熟腐烂。
他提起裙子夹在两腿间,蹲下来,抓着一把杂草用镰刀撬起它扎实的根,扔进了竹篮里,阿诺手腕和脚踝上的铃铛开始响个不停,引来了驻守着别墅外围的士兵注意。两个士兵举着火把,朝窸窣耸动的菜园里喝问道,“是谁!”
阿诺手里还抓着一把杂草,腾地站起,黑色的翅膀不安地小幅扇动着,他认出了火光中那张高傲又年轻的面庞,是查理骑士,对方也认出了他,但他们并没有交谈,只是隔着一大丛番茄面对面地站着。
“原来是卡洛斯陛下的恶魔宠物,你在做什么。”随性的那位士兵突然开口,打破了他所不知的难过沉默,阿诺嘴巴张了张,指了指篮子里的杂草,又指了指这片菜圃,语气是那样的犹豫不坚定,仿佛连他自己都没信服。
“我,我我想,帮,修,修整一下。”
果然他一开口,那士兵就发出了鄙夷的嗤笑,“修整这个有什么用,明天新的贝尔侯爵将回来继承这座宅子了,而你不是将要和陛下离开这里了吗?”
阿诺低着头,没有否认自己行为的不合理,他自己也觉得无法理解,可他就是想阻止这片菜圃的荒芜,他已经听卡洛斯谈到了那位新的贝尔侯爵是怎样一个人,完全不同于他质朴又无欲无求的老实父亲,是一个想要决心靠金钱来使贝尔侯爵这个头衔变得名副其实,他充满了年轻人对荣耀的激情,这是贝尔家族这些老实的熊巴佬一直缺少的。
一个为了想把恬静故乡变成矿区而与父亲决裂的孩子,背负并坚持着自己的抱负前往他乡自己钻研,五年中没有回过一次家,这样一个在父亲死后归来的孩子,简直像一个志得意满,准备大展身手的复仇者。
也许,推平自己父亲的菜园,便是明天那位新的贝尔侯爵上任后会做的第一件事,或许是第二件,但阿诺知道,这曾经被人珍爱的小天地必然会被摧毁,可他依旧忍不住,在卡洛斯要与臣子讨论国事将他支出房间后,他便像一个头脑发空的幽灵,在这座宅邸晃荡着,找到了手里的器具,来到了这里。
“好了,我来处理,你先回自己的岗位吧。”查理骑士开口打断了手下的嘲笑和对恶魔好奇又露骨的打量,他们这些驻守在别墅周围的士兵,都知道这漂亮的恶魔是国王哪方面的“宠物”,那些呻yin与高chao来临时的哭泣,在炎热却又宁静的夏夜里,可以传得很远。
那士兵看到自己的长官脸上没有一丝调侃的笑意,甚至带着克制的愠怒,他便闭了嘴,行了一礼后立刻离开了。火把仍旧留在查理骑士的手里,阿诺对他点了下头表示感谢,他看到这名年轻的贵族少爷,脸上已经有了沧桑的神色。
查理脱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长满胡茬的痛苦面庞,他淡金色的短发shi透了,乱糟糟地被头盔压扁在一起,年轻的骑士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阿诺抬起头,棕色的眼睛那样温柔又宽容,对他说,“您也,难过吧。”
“呜,阿诺先生!”
查理骑士绷紧的脸一下子松懈了,他咬着后牙槽发出的哭声这样的令人难过,年轻的骑士在这片留着余热的土地上跪了下来,阿诺放下镰刀和篮子,走到他面前想要扶起他,低声哭泣的骑士握住了这只善良的手,让自己的泪水落在上面。
“阿诺先生,我当初多么无知,我不该那样对待你,我受不了了,我的剑是为了扞卫国王与帝国的尊严而被铸造的,而不是为了杀死那些被我们放弃的濒死者,那些尸体堆焚烧时,你知道吗,还会有奄奄一息的病人突然尖叫着,全身燃烧着爬出来喊救命,我我不能再看见一具尸体了”
骑士的话混乱急促,一会儿忏悔自己对他的不敬,一会儿又哭诉自己承受着的压力,阿诺慢慢蹲下身子,把另一只手附在骑士抓着自己的手上,他的身躯纤细,眼神中的忧郁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变成最柔软的同情,他像一个母亲原谅自己长大后才回家的孩子,对哭泣的年轻狮子说。
“您是,英雄,活着的,会感谢您。”
查理骑士也不知道,自己的崩溃会在看到这双忧郁的棕色眼睛时爆发,就像威尔逊老侯爵说的,这个人身上带着不可思议的魅力,就像一个平静又内敛的奇迹,他从审判夜中活下来了,他从黑死病中回来了,即使成为了长着黑翼的恶魔,身上依旧有着圣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