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呢?
卫箴连掩饰都未曾有过啊。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就是叫他知道,这是在试探他。
他们今次福州一行,是为了查汪易昌的通倭案不假,可只怕来的一路上,卫箴心里头连他都是一并怀疑了的。
通倭不是那么好说的,谁的身上都有嫌疑。
张显阳觉得,他能理解,但绝忍受不了卫箴这样的刺探和做法,这太打他的脸!
更不要说还有郑扬了。
他昨日本无意与郑扬针尖对麦芒,郑扬一向威名赫赫,这天下有谁不知道?——西厂提督郑太监,其名能止小儿夜啼,便足可见他是个多吓人的人。
久在官场的张显阳,早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在福建巡抚的位置做了这么多年,虽然再无升迁,可也没有人能轻易地把他挤下去,这就是他的能耐,也是他这些年磨练出来的手段。
只是昨日郑扬的话,说的未免太难听。
现在回想起来,郑扬和卫箴两个人,根本就是一唱一和!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把他当傻子一样戏弄吗?
他昨日愤然离去,还不知卫箴在心里又是如何想他,只怕更要以为他是心虚,才会让郑扬几句话便激怒了,又那样羞愤的遁走,实际上是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二人,所以借故跑了的。
这样想来,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他今日得了汪易昌的死讯便来酒楼告诉,这合情合理!
然而在谢池春的口中,他来的却不那么和适宜。
谢池春不过是个总旗而已,又是一介女流,叫张显阳看来,是绝不会放在眼里的。
但是这个谢池春的话,卫箴没反驳,这里头就很值得深思了。
照说他二人皆为上官,上官说话,哪里有谢池春插嘴的份儿?
可她不但插嘴了,还话里话外告诉他,他不该来这一趟,目下既已经来了,就不要再多待,以免引起汪家人的怀疑。
这根本就不是她该说的话。
张显阳捏紧了拳头,上了软轿,沉声吩咐了往都指挥使府去,便闷头坐在轿子里,什么都没有再说。
看样子他还真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原本是请了钦差来治汪易昌的,却没想到请来了这么几个得罪不了的主儿。
如今可不正是应了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汪易昌死了,可卫箴没有要离开福州的打算,通倭案子还没查,照说他大可以回京交差,涉案的人都死了,他还查什么?
即便如他所说所想,既有了通倭案情,就绝不可能只有汪易昌一人。
但在这福建省中,汪易昌就是军中第一人,他一死,底下的那些人便是“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也用不着锦衣卫和西厂联手这样兴师动众,假以时日,他就能够肃清这些反贼。
卫箴想查的,恐怕并不是汪易昌。
张显阳咬牙切齿,外头轿夫停了轿,低声回话说到了。
他稍稍敛了心绪,免得在汪家人面前露出破绽,就又是一件麻烦事儿。
是以他在轿子里做了许久,才沉闷的嗯了一声。
青色小轿的帘子被打开,张显阳略弯了弯腰,从轿子里头钻了出来。
汪易昌不愧是福建都指挥使,他死讯一出,汪府报丧的奴才往各官邸去送了信,这才多大会儿工夫,汪府便已经人声鼎沸了。
张显阳心下冷笑,整了整官袍,迈开了步子朝着台阶方向而去。
等他走上去,瞧见了是汪祺亲自在门口迎往来宾客,他一拧眉,快步上去,扬声叫汪祺。
门上站着的青年回过头,一双眼中尽是悲痛,不是汪易昌的嫡长子汪祺却又是哪个?
汪祺今年正好二十三,生的样貌堂堂,加上他常年练武,早年又从在军中,汪易昌这几年打倭寇,他也没少跟着在海上出战,是以整个人肤色有些黑,虽不至黝黑的地步,但也绝不是养的纨绔样的富家子弟那样的细皮嫩rou,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反倒更衬得他英姿不凡,器宇轩昂。
张显阳脚下顿了顿,在他身边儿站住:“你亲自在门上迎客?”
汪祺同他见过官礼:“家中大丧,如今也只有我能支应门庭,我不到门上来迎客,还叫哪个来?大人里面请吧。”
张显阳反手摸了摸鼻尖儿:“本府本来还另有话想问你,可你要在门上迎客,便不方便说话了……”他有些故弄玄虚,顿了一回又问汪祺,“你母亲可还好吗?”
这话意思再明显没有。
果然汪祺立时变了脸色:“大人有话要跟我说,想是很要紧的事情,我让二弟在门上应付一阵不打紧。只是母亲自昨夜就晕死过去两回,眼下委实不大好,大人有什么话,还是跟我说吧。”
他是个孝顺孩子,加上当年他要从军,汪夫人不愿意,无非是觉得倭寇凶狠,真的打起仗来,刀枪箭棒是不长眼的,难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