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时,楷璇的妈妈刘沁梅是难得的已经回了家,还准备了一桌子家常菜。
刘沁梅是A市档案局局长,虽然说是清水衙门,但一把手还是免不了天天应酬。别说回家做饭,就回家吃饭这件事都已经很稀罕了。
楷璇看看窗外:“今天的太阳好像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啊,刘局长?”
刘沁梅一向脾气好,也开得起玩笑,不着恼,反而含笑从里屋拿出一只盒子:“考后礼物。”
楷璇打开盒子,竟然是一份约翰霍普金斯Zanvyl Krieger School of Arts and Sciences 生物专业的录取通知。看日期已经是三月份的时候寄来的了。
刘沁梅观察着女儿脸上的神色,有点歉意地说:“三月份收到的时候怕影响你高考,没跟你说。其实一共收了三所学校的offer,我对比了下,还是约翰霍普金斯的排名最高。更何况你想学医,约翰霍普金斯的医学院也有名。将来你本科读完,近水楼台先得月,更好考进去也说不定。”
六月份显然已经过了accept/decline offer的deadline,这就说明刘沁梅只是在告知楷璇一个决定,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不过楷璇对刘沁梅替她做了决定也没什么异议。毕竟从头到尾,她除了去年下半年周末去考过几次托福和SAT之外,什么都没做。刘沁梅找了一家中介公司全权包办了她的申请,她连PS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楷璇点点头:“我挺喜欢John Hopkins的。谢谢妈。”
刘沁梅本来还担心楷璇会不开心。毕竟楷璇在军医大摸爬滚打了两年,已经是个很有主见的成年人了。见楷璇没有闹别扭的意思,她心里松了口气:“饭菜都要凉了,咱俩先吃。你爸今天也会早点应付完饭局回来吃,不过他这个‘早’也没数。”
楷璇她爸谢振云是A市副市长,每天每顿饭大概都能拆分成三个饭局。如果说刘沁梅回家吃饭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谢振云回家吃饭简直就是地球飞出太阳系了。楷璇已经不记得上次一家人一起在家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刘沁梅女士的吐槽还没落,开门声就响了。谢振云站在门口:“刘女士,我可又听到你当着闺女的面儿说我坏话了。”
刘沁梅吐了吐舌头:“实话怎么能叫坏话?”
谢振云一手扶着看上去有七个月了的啤酒肚,另一只手扶着门框进了门,身上还有些烟酒气。
楷璇掩着鼻子有点嫌弃地把居家服塞进他手里:“换了衣服再吃饭,身上什么味儿啊?”
谢振云混迹官场几十年,自然不是随随便便能被灌倒的。他喝了不少,走路也确实有点打晃,但是思路清晰,口齿清楚。他撒娇似的看了刘沁梅一眼:“我为了你的庆功宴可是自罚五杯才从酒局脱身,你闺女竟然嫌弃我。”
刘沁梅一边把谢振云推进卧室换衣服,一边隔着门问道:“还是省里那帮人?还是地铁的事儿?”
A市是个十八线小城,人口不过二百多万,市长赵宏却正在向上面申请要修地铁。A市各种条件都不达标,但是赵宏很坚决。为了这件事,省里的工作组已经来实地考察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谢振云陪酒。
A市的支柱产业是钢铁,市里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劳动人口都在钢厂或者钢厂配套产业工作。2000年后全国大修大建,钢厂生意兴隆,规模扩大了不少。但是赵宏已经敏锐地嗅到,地产经济已经是强弩之末。没了大拆大建,钢厂势必要裁员萎缩。地铁项目是完美的过渡:在建筑业刚刚萎缩的时候,地铁项目可以消耗一部分钢厂过剩的产能和第一批被抛弃的劳动力。地铁建好之后,整套系统能提供十分可观的低技术要求的工作岗位,把钢厂遣散的其他劳动力也汇聚过来。地铁项目对他来说,并不是能给这座城市提供更便利的交通,更不是能给市财政提供更多的收入,而是能给马上就要发生动荡的钢厂的提供落地的缓冲。
谢振云觉得赵宏的想法很好。但是A市的财政规模根本不足以带动地铁这么大的项目。更何况以A市的人口规模,地铁建成之后也绝不会盈利,而会成为财政的一个甩不脱的包袱。财政吃紧意味着比如地铁这样吃财政的项目,会出现拖欠工资的现象。修地铁求稳定这种做法,对这座城市的来说,只能是饮鸩止渴。
谢振云再怎么不赞同赵宏的想法,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赵宏是他的顶头上司。赵宏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谢振云跟他意见不合,可是每次有上面的领导来审查地铁项目,赵宏都会派谢振云去挡枪。挡住了无功,没挡住回来就成了“我就知道你也不支持我的工作”。这些官场腌臜事儿谢振云和刘沁梅心里清楚,但不太带到家里。
谢振云换好衣服,出来跟刘沁梅摆摆手:“还是地铁那档子破事儿,省里提的也还是老三样:人口数量、财政收入、贷款规模。没啥新鲜事儿,不提也罢。”
说话间已经走进餐厅,一家三口围坐一桌。
一顿饭的话题基本上都是谢振云和刘沁梅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