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和曹严华相对而坐。
她脑子里乱作一团,一会想到罗韧,一会又想到师父,目光无意间一溜,溜到曹严华身上,脱口就问他:“没事买只鸡干嘛?”
“缘分。”
“哦。”
小师父居然就这么相信了?曹严华有点匪夷所思,还以为她会给他一脑刮子呢。
木代说:“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收我当徒弟的吗?”
木代的师父也长居滇地,楚雄以南,近哀牢山,一个偏远但是安静的小镇。
两人是在昆明会面的。
那个时候,木代刚出事不久,霍子红不确定是去丽江还是大理定居,所以带她先暂住昆明。
她每天睡不安稳,老是哭,一做梦就梦见雯雯,梦见雯雯家人打上门来,在她面前洒落一地图钉。
霍子红说:“木代,心真的不安的话,去庙里多烧些香火,多捐点钱,跟雯雯多说说心里话。”
住处不远是个观音道场,荣济寺,人不多,清静,也不收门票,所以木代常常去。
那天,她照例跪在黄锦蒲团上,仰头看观音菩萨,菩萨面目慈和,细长的眼眉,观之可亲,木代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絮絮叨叨跟菩萨说话。
——菩萨,我这个人是有罪的。
——又梦见雯雯,她也不怪我,还递纸巾给我擦眼泪。她越这样,我就越难受。
——我要是会武功多好,学到厉害的本领,就能把雯雯救下来了……
犹记得当时是下午,斜斜的微暖日光透过木格窗棱照进殿堂,在地上打下一个个菱形的格子,院子外头密密植着竹子,风一吹,竹叶竹竿蹭到一处,沙沙的响。
一脸眼泪的抬头,看到佛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是个像菩萨一样,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但整齐地绾了个髻,发上插一支老银的梅花簪,坐着木质的轮椅,膝盖至腿脚处,盖一块蓝呢布。
那就是梅花九娘。
木代以为是来上香的,怕自己跪着碍事,抹一把眼泪站起来,没Jing打采地出去,一只脚刚跨到槛外,梅花九娘忽然问她:“小姑娘,是不是想学功夫啊?”
……
曹严华嘴巴张的能塞两个鸡蛋,一百个不相信:“哪有这样的事,你是不知道拜个好师父多难,还有主动上门的?”
木代说:“我师父是个很讲缘法的人。”
“她说,那之前只收过我大师兄郑明山一个徒弟,但是我大师兄并不是很喜欢轻功,而且又总在外跑,格斗搏击,样样都掺和,于师门功夫,反而不是很Jing。我师父出于某些考虑,想收个关门弟子。”
“师父到昆明,去了一些武校,总觉得不合适,要么资质不好,要么就是家里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她说,她也是偶过荣济寺,知道是观音道场,触动心事,所以进来,顺便也想求菩萨保佑她找到合适的弟子。”
“恰好就在佛堂看到我,一脸眼泪的说想学功夫。师父说,正好在那里,那个时间,她想收,我想学,不遇到我也就算了,如果遇到,就是个缘法。”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曹胖胖,你别的时候,想买鸡吗?”
不想,只想吃鸡,辣子鸡、孜然鸡、烤鸡翅、炖鸡汤。
“怎么偏偏那个时候想买呢?”
因为那个时候,心情忽然低落,觉得谁都不待见他,只有那只山鸡,不吵不闹的,看了他一眼。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木代说:“这可不就是缘吗,早一刻、晚一刻,你都不想买。就好像当时在重庆的长江缆车上,你要是没起意偷过我东西,也就不会有你想当我徒弟这回事了。”
她拈起车帘看窗外风景,车速很快,远处的电线杆一根接着一根快速掠过。
曹严华问:“我太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会不会不愿意收我当徒弟啊?”
木代说:“她会问你话的,你老老实实,不要在她面前耍花招,你那点道行,在我师父面前就是个小手指——别老想着自己是来自解放碑的曹爷……”
她压低声音:“我师父说了,当年,她去劫大户,不动刀不动枪,盘腿坐正屋梁上,跟主家说,随便人上来打,能让她挪窝儿,她一分钱不要。但若是奈何不了她,就得送上一千个银洋。”
曹严华眼睛发亮,像是听传奇故事:“然后呢然后呢?”
“那些家丁护院,架着梯子上去打她,哎呦哎呦,都被她踢下来了,主人家脸都绿了,大红纸包了十筒银洋,差下人用个金漆盘子托上来,我师父就下来了,银洋取走,金漆盘子上放了一块青瓦,瓦上还雕了朵梅花,有个燕子立在梅花梢头,她坐房梁上,一边打人,一边雕画儿,两面功夫都不耽误的。”
曹严华愣愣的:“燕子是什么意思?燕子……李三?”
“也不是,师父说,那时节,燕子李三名头太大,京冀一带,好多人借他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