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进江海关,从董帮办揭穿的那封信来看,这事体也只还在初步谋划阶段,外人断不可能晓得的吧?更何况这封信是董帮办揭穿的,卞先生未做什么吧,相反他倒是在洋人面前立了功,三姑娘有一句话是不错的,董帮办的死卞先生难辞其咎吧?”红梅皱着眉头。
“有些事体不能看表面的,你还记得有一段时间,卞先生在永福门进进出出的,手里都拿着账册?”虞景明反问。
“晓得的,卞先生身兼数职,在衙门那边有差事,我们虞记的账目他也要把关,有时还有熟人找他帮忙。”红梅道。
“你没有注意,我注意过的,他手上的那几本账册,就是今天摆出来的董帮办以权谋私的暗账,而且这些暗账里只怕也有董帮办帮洋人谋划截留税款的证据……”
虞景明也听虞淑丽说过,盖文去广州的事体本就是董帮办安排的,再结合董帮办当时的处境,董帮办是有理由这么做的。
虞景明话未说话,红梅有些惊跳起来,又极力压低声音道:“这怎么可能,董帮办把他自己的罪证交给卞先生?让卞先生治他的罪?而且,大小姐的意思是说,董帮办今天揭穿跨洋人欲截留海关税款的事体,竟是他为洋人谋划的?那董帮办岂不是在贼喊捉贼?这不可能吧?”红梅嘴上说不可能,但她晓得大小姐心思一向缜密,推测出来的东西很难出错。
虞景明没有作声,静夜里,车辙压着路面吱卡吱卡响。
好一会儿虞景明才说:“是呀,一开始谁能想的到呢。”虞景明叹了一句,然后两手交握的摆在膝盖上,指头轻敲着膝盖:“整个事体的发展要从去年初裴式楷和安格联争夺总税务司开始,安格联凭着他的人脉,再加上承诺增加华人职位,提高华人待遇的条件,最终联得了总税务司之职,然后是墨贤理空降江海关,跟多年的老海关彼得起了冲突,而这让董帮办看到了机会,于是,他请卞先生出去帮他查出彼得的暗账,遂了墨贤理的心意,本来董帮办以为凭着这功劳,他可以升任江海关副税务司一职的,只是他忘了,朝廷积弱,洋人一心只想把整个海关税务紧紧握在手里,好方便他们敛财,一心在这个东方的古国里淘金,又哪里肯真正的提高华人待遇,别说江海关副税务司一职,便是董帮办目前帮办的职位都觉得高了,所以这时威尔空降江海关,于是董帮办就成了第二个彼得,是威尔欲扫清的障碍……”说到这里,虞景明抿抿嘴,嘴角有一丝嘲讽:“可笑吧,董帮办前脚才赶走彼得,后脚他自己就沦为彼得的处境,可那彼得是洋人,还能回国,做个富家翁,可董帮办呢?”
红梅便想起卞先生拿出的那些暗账,那么多的把柄,要是被洋人揭出来那牢饭怕是有的吃了,而整个董家不说家破人亡吧,只怕也要家财散尽才能保得平安了。
“我晓得了,所以董帮办后来跟荣兴合作,就是想把他那些Yin司的东西转嫁到荣兴身上。”红梅说,当初荣兴想借董帮办的路子,董帮办又想借荣兴背锅,两方是各怀鬼胎。
“是的呀,董帮办这如意算盘是打的不错,可没想到永福门枪枝事件,卞维武却把荣兴走私鸦片的事体揭发了出来,荣伟堂哪里会背这锅,就借这事体攀上了威尔,董帮办这时的处境就已经很难了,所以他重启了董家宴,是想借他的关系网周旋,而果然的,借着董家宴的机会,他认识了盖文,董帮办自己也说了,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这个时候,他依然想翻身,想翻身要怎么做,自然是投洋人所好呀,他在海关二十年,洋人的心思早就摸透了,而一些事体,洋人不方便做,他就来出这个头,所以,他谋划,盖文执行,准备窜连各海关,一起运作截留税款这事体这也就是盖文去广州的原因。”
虞景明说着,顿了一下。一边红梅便接着道:“哦,这我晓得,董帮办本是想盖文做他女婿,然后好攀上领事管那边,这样威尔就不好针对他,墨贤理那边也要留点情面,董帮办便依然能在江海关混的风声水起了,只是董帮办万万没有想到盖文到了广州却迷上了一个东洋女子,而一回到上海,却驳了他的面子缺席董家宴,反而带着那东洋女子参加领事馆的晚宴去了,董帮办面子挂不住,大约也晓得盖文靠不住,所以愤而揭穿了盖文的目的?”红梅道,今夜的事体,董帮办的借口正是因为一下船就被东洋女人接走,去参加领事馆的晚宴去了,董帮办一气之下拆了盖文的信,才发现洋人的狼子野心,才愤而揭发,可若这事体本来就是董帮办谋划,那这理由又有些站不住脚,所以红梅的语气很不确定。
虞景明摇摇头:“董帮办这样的人,哪里会把这些女人的事体放在心上,他其实是从利德身上看到了更大的危机,利德的走私途径几乎就是伊丽莎白号,而伊丽莎白号是为洋人运送生活物资的,所以,他背后是英领事馆,而领事馆一但有什么信息,利德肯定是最先知道,而利德突然把本应该给卞维武的货给了平五,董帮办这时就晓得洋人要对他动手……显然他动作的事体并不足以打动洋人。”
“为什么?”红梅好奇的问。
“庚子赔款后,中国各海关的海关权就全落在了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