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吴咎站在阳台和客厅的交界处,似乎在远眺沉思,纱帘随着斜雨轻飘摆动,成为这里唯一的勃然生机。他的前方,是天幕深沉风雨如晦,曾经的云兴霞蔚他不再拥有,余砚想问他是否值得——身为人类,放弃自己永远无数个可能的生命,真的值得吗?
就算问了,也许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吴咎说人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他说的没错,所以吴咎才格外地喜欢除了人类之外的生灵。
“叮咚——”
余砚回头,看向大门,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难道是黄真真又返回来寻邵执文的去处了?他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吴咎背影,准备自己去开门。
“您好,是吴先生吗?”一个穿戴蓝色衣帽的男人站在门口,未等回来便语速较快继续道:“这是您在我们店定的,请于今日内食用,如果不吃可以放在冰箱冷藏,欢迎下次订单。”
“啊……”余砚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动接过对方递来的方形盒,端详了几眼再抬头,就看到那人已闪身进电梯。
他把这个包装Jing美的方盒放在桌上,低头看到几个字,喃喃念出:“百福……”
吴咎闻声走来,余砚道:“这是刚刚那个人送来给你的,纸上有写你的名字。”
“我知道。”吴咎解开缠绕在上面的红色丝绸带,揭开盒子。
“蛋糕。”立刻认出这个Jing雕细琢,看起来柔软香甜的物品,余砚的视线放在最中间那个椭圆巧克力牌上,“今天是你的生日?”
“明天。”
见吴咎坐下,从附赠的一个纸袋里拿出蜡烛插在蛋糕上,不由好奇道:“不是应该留到明天庆祝么?”
“明天和今天也没什么区别。”
点燃蜡烛,房角一角绽放光芒,原本没开灯的公寓因这一只烛光带来幽微暖意。蛋糕旁边的男子,终于不再是厌倦疏离的模样,暖黄光线映在他的眼中,焕发出明亮神采。
余砚也坐在对面,按照人类的习俗,问道:“要不要许个愿?”
“不用了,谢谢。”吴咎微笑着,在其他人面前,他是一个内敛寡言的人,半点没有在邵执文面前的锋锐。
看着蛋糕上颗颗饱满、莹润鲜红的樱桃,余砚道:“这个蛋糕很好看,是你昨天订的?”
“回国那天就订了。”
“那么早……”余砚似乎猜了一点对方心思,道:“准备跟邵执文一起过?”
“对,因为过完这个生日,三年就结束了。”烛光摇曳,他的目光随之闪动,“三年……真快。”
今天之前,他都不曾明白分手的真意,对于“不想耽误对方的前途,两人没有未来”之类的说辞吴咎一直报以质疑,为什么越来越光明的坦途会成为感情的阻碍?这不对,他无法接受,三年之约是拖延借口,他想一边寻求答案一边证明。
可吴咎忘了,这道题是两人的,尽管他用尽各种方法,只要对方原地不动,他们的感情永远是个僵局。
就像邵执文所说,吴咎的执着让他害怕。当感情里的一方不留余地倾尽所有,在另一方的眼里只是强人所难步步紧逼的时候,就真的是天平倾斜关系坍塌。吴咎被人放进这个情感衡量器上,感受过置于高处悬空般的极端温柔,才恋恋不舍这来自内心的震撼和悸动。
如果不是渐渐靠近的距离,也许他就不会重新从顶端坠落,在失重的惊悸中加速毁灭,最后碎裂的,是无法重来的时光沙漏。
左□□倒的沙漏中盛放的,是他与之相似的少量回忆,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短暂人生中的三分之一,熠熠沙粒接连不断滑落,反复重播着一个人的故事。那些视为珍宝的岁月,难以重返,他等在原地,对方也不会再回来了。
当参悟到这一点时,吴咎终于知道,深究分手原因毫无意义,就像人生坦荡通途的分叉口,有人选择一路直前,就必定有人消失在拐角处。
蜡烛烧去一半,滴落的烛泪凝固成突兀的一团,烛芯上的火焰随着流窜而来的风不断跳动,闪光间,余砚看到对面的人身形正在发生变化。
他正以比蜡烛融化还要快的速度变得透明,像抽取假象躯壳里的每一种色彩,成为真正与虚空融为一体的幽灵。
“你的时间到了。”余砚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要尝尝蛋糕吗?虽然没有味道。”
吴咎抬眸凝视蛋糕上的生日蜡烛,良久后,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你还要什么想做的?”余砚顺口一问,他知道此时此刻对方已了无牵挂。
“没有。”
黑暗中有个男子走出,目光随意扫过坐在桌边的人,沉声道:“走吧。”
吴咎配合余砚随他一同起身,走到玄关处,余砚准备去输入密码的时候手被人牵起,他及时反应过来拉住吴咎,跨出一步的距离,三人便出现在门外走廊。
余砚突然想到一件事,对吴咎道:“你的画……完成了吗?”
吴咎平淡的语气回答道:“没有,不过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