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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莺,辛苦你了。”赵大娘用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嗓音说。因为太久处在黑暗中,过缓了好几分钟,她才能慢慢看清周边。
——好久没有来过这个院落了,自从她腿断了之后。
“你哥和嫂子出去了?”
“嗯。”秋莺把垃圾扫出来装上,累得有点出汗,“今天有个庙会,他们带小珠去看了。”
秋莺把垃圾堆在一边后,坐在木盆边,开始洗着衣服。老人家穿的衣服布料不好,又硬又重,混杂着脏东西,十分难洗。
赵大娘抬头看着天空白云,天好像许久没有这样蓝了,亦或者是她很久没有再看过天空。前年,她买菜的路上被一个黄包车撞了,腿当即就断了。秋风和红珍没先给她治,而是直接用木板抬着她去那黄包车师傅门口要钱。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她坐在木板上,从门缝里看到那破败的家里面有一对小儿女,披着孝服脸上满是泪痕,愣愣地看着她。
她听到那黄包车师傅呜咽着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孩子他娘刚去了,脑子发昏,我才没看路……”
他们的娘亲在三天前染疾病去世了,一直没钱治疗。
那天秋莺不在,他们也并未通知秋莺,从黄包车师傅那里拿到了他借来赔偿的十个银元后,他们就把她放到这房间里,除了吃饭的时候来放一双碗筷……
但她一直记得那时候天空的蓝,那是自她从生了秋风后低头只顾把儿子养大什么都不看的她,第一次突如其来感受到的东西。猛然间,那小女孩满是泪痕的脸,奇迹般地重合上了秋莺,这个被她抱养的女孩。
“秋莺,你恨我吗?”
秋莺愣了愣,“娘,您说什么呢?”
“恨我逼你走,恨我拿了你的钱,给秋风置办了这个家娶媳妇儿,恨我让我嫁给了余树田……”
“没,我不是挺好的吗。”秋莺低头说,再次把手伸入凉水中洗衣服。她毫无声息地皱了皱眉头,昨天做菜切到了手,还有些疼。
“你不用骗我。余树田好赌,我虽然不能走动,听还是听得到的。红珍老说让秋风别跟你来往,因为她常常看到余树田从赌场里出来……但是你每次你给我的钱,她又收得很快。没了你,他们早把我饿死了。”
“娘,您别瞎想,嫂子管这么大一个农场,还要带孩子,做家务,疏漏您这边也是有的。而且我也没把您接去赡养,也该给点钱尽点孝心。我过得很好呢。树田是赌,但不是天天去的,偶尔玩玩也可以。而且半夏半秋也上学了,我每天看着他们长得那么快,心里可高兴了。”
赵大娘笑,略带苦味:“你真的比我亲生的还要亲。”
“应该的,没有您我活不到今天。”
顿了顿,秋莺尽量用着轻快的语调说:“……娘,我跟您说一下,我最近有点儿事,可能不能常来了。哥和嫂子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这几个月的费用也给了,您有什么事托邻居通知一声树田,他也会转告给我的……”
“你要去哪?”
“隔壁县纺织厂招女工呢,我想去试试,可能要去个一年半载。”她顿了顿,盯着手中的衣服,又没再继续说。
院子里只剩洗衣服撞击水面的声音,洗了很久秋莺才把她母亲所有衣服全都洗完了,干干净净地晾在院子里。坐在太阳下的赵大娘许久不说话,秋莺走过去才发现,她的绿豆糕几乎全撒在了衣领上,而她正在流泪。
“娘……”
“傻孩子,你一定有什么事吧,否则你不会轻易离开我,离开两个孩子的,因为你知道,我跟他们一旦离开了你,都会活不下去……”
秋莺眼眶立刻一红,却笑着伸手拍去她衣领上的绿豆糕屑,“您哭什么呢,没,我就真的出去赚钱而已。”
“我不要紧,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但是你怎么办啊……我真后悔……”
这天天气真的很好,阳光温柔,微风安静,在走出哥嫂家的大门,箱子里还有古旧的桑树细微摇摆,秋莺的脸在一层又一层的光影中走过,却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再自己一点一点把它擦去。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因为她已经不能自主,她被余树田卖了。
秋莺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是在昨天早晨,昨天余树田奇迹般地没有去赌场,而是先于她起床,准备好了饭食,甚至给两个小孩穿好了衣服。秋莺起来的时候发现厨房他扫干净了,大堂他也扫干净了。结婚之前,他还会主动殷勤些,但自从新婚之夜他发现她不是处女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这样过。
所以那时候秋莺就隐约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那时候她想,最大的可能是他欠了一大批赌债,他想求她帮他偿还……这种事情她当然知道是没有尽头的,但幸好,她竟然习惯了。无论多少钱,日子总是要过,她还有一双儿女还有一个老母亲,她不能垮。而且万不得已,她还能求助小姐,她还有一丝光——近几年来她最为高兴的事就是邹眠来到了鑫城,她并不需要邹眠帮助她什么,但是邹眠意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