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穿过下面的山谷,在与赵家村落差八百多米一个荒僻的坳子里。仨人摸黑攀上小路,离村子远了才点着火把。四面都是风声,火苗远远地曳出去,树木发出破浪般萧瑟的哗响。四月底的月亮,蒙了层昏黄的雨膜,淡淡的光亮洒向兽群一般环伺蛰伏的连绵山峦。
半小时后下了刀背岭,密林里的谷道越发漆黑。仨人鱼贯前行,赵喜缀在后面:“……纪康,另一个火把也点上吧?”
“烧完待会还得停下来扎,”纪康回头看看:“赵辉,让他走中间。”
赵辉噗一下笑了,停下来让赵喜上前去:“没胆子的家伙,以前没帮你爸收过?还死活不让我们来。”
“去年秋才下的种子,我白天来过。”赵喜嗓子眼儿都结了层寒栗:“不是,刚才我好像听见狼嗥了。”
纪康难得没笑话他,说:“哪有,点着火呢,刚是猫头鹰。”
“是,是呀?”赵喜缩着膀子,叽咕道:“这娘的鬼林子……”
赵辉本来还想吓唬他,见他那怂样,打住问:“那玩意儿用叉子收?怎么不叫我们也带上。”
“……不是,”赵喜讪讪地:“我,我带着防野牲口。”
“哈哈哈,”赵辉险些岔了气:“要来了野牲口,你还真敢上?逃命吧你!”
“逃命也跑不过它们,”赵喜不服地争辩:“有家伙总比空手强吧?”
“Cao,”纪康这回也憋不住了,笑骂道:“防个毬,快走路吧。”
仨人又接着下了半个小时坡,那坳子才在昏蒙的月影下慢慢显出轮廓。未待靠近,一股奇异的香气便随风幽幽地飘了过来,越来越浓,在荒萧的山林间令人沉醉地弥漫。
“怪不得要种在这儿,”一个火把都能照出那块细田,长着些近一米高的油菜株型作物。赵辉问:“这才多少棵?就这么香。”
“九十来株。”紧挨着田边还有个小茅寮,赵喜进去提了盏灯出来,每人分了个小碗和一根粗针,自己蹲下来示范:“取它的汁儿。”
“咱们那儿太高,”纪康划破一颗椭圆形的果实,ru白色粘稠的汁ye从里面慢慢淌出来:“这玩意儿也养不活。”
“九十来株都够人忙活,”赵辉边取汁边问:“你爸一个人收得全吗?”
“他前两天都待在那寮子里,连夜收。”赵喜说:“我这时候来,肯定收不完。”
山谷空寂,香气馥郁而缠绵,在幽凉的夜气中氤氲缭绕,**地蕴藉沉湎。三个人都不由放低了音量,小心翼翼地接取那一股股醉人的浓香。直至鹅卵般殷红的旭日从山尖冒出头来,那一垄蒴果才堪堪取完。
赵喜把几碗浆汁倒进一口小锅里,点上炭炉慢慢熬炼。随着炭火温存熨煨,那股奇异的幽香更郁烈了,让人情不自禁蹙住鼻孔贪婪吸嗅,五脏六腑都似被这香甜充盈缠绕,绵软成初夏轻熟的微风。
浆ye最后结成块儿深褐色油膏,泛着微光厚厚地沉进锅底。赵喜用匙子舀出来,抿进一只小瓦罐里。纪康看他弄完,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问:“你妈一天得用多少?”
“就这一小坨,”赵喜掐着小指,慢悠悠比划了下:“咋啦?”
“我请三天假,跟你来收。”纪康看看他:“完了,就把田捣了吧?”
“为啥呀?”赵喜靠在围寮上,还没从那股撩人的沉香中回过劲儿来:“还能多收好几天,捣掉不可惜了?”
“味儿太大了,”赵辉掐着眉心,左右看看:“这儿是偏,也难说不会有人过来。又不是啥好东西,够用就得了。”
“可惜个鸟,”纪康说:“明儿早我来熬,你上那边风口待着去。”说着踢了赵喜一脚:“起来,走了。”
两人看他把瓦罐藏进寮子下的土坑里,盖上层茅杆草,才一道儿往回走。一路无言,进了刀背岭下面的山谷后,那股奇香才渐渐散去。
赵喜方才走了趟夜路,纵使百般过意不去,终究没说出让纪康别请假的话。想了想,抓抓头:“……我不会碰那玩意儿。”
“明坤叔……”纪康问:“他抽吗?”
“没,”赵喜肯定地说:“我爸不会。他自个儿说的,人要是抽上这个,啥都完了。”
“那就好,”赵辉也悬着心,那味儿实在太抓人:“既然这样,更该把田捣了,留着终究是祸根。”
“要不,等我爸回来再说……”赵喜沉yin着:“他怕要留些种子。”
“那过了这三天,你就跟我回学校。”纪康说:“要只你一个,还收不够这数。”
“嗯。”赵喜点头应了,纪康便没再说什么。
那天的太阳格外的好,亮堂堂地照在刀背岭锋利的山脊上,豁亮的流光像道奇丽的金环,晃动着令人睁不开眼睛。仿佛昨夜里那层迷蒙的月晕,只是个虚幻的错觉。几个人莫名松了口气,沿着斜坡慢走着,边晒太阳边打野菜。赵辉瞅瞅下面,突然笑道:“那不是黑丫吗?”
赵敏也看见了他们,远远跑过来:“你们咋上这儿来啦?”又对纪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