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一个人在,得先回去烧饭。”
“没啥好听的,”赵敏说:“我也先走了。”又笑着回头:“哦,对了,纪叔刚才说,中午还去老槭树下讲故事,你们也来啊!”
“等等,”赵辉喊住她:“一道走吧,我放了猪草帮你挑。”赵敏家的田离村子远,一根扁担两个桶,半天也未必担得完:“你爸不在?”
“一早带我弟去大刘庄了,他今天要扎针。”赵敏皱着眉,她弟隔三差五就去大刘庄针灸,这么些年勉强能走了,也认得清一两个人,却仍旧吐不了字儿。转头见纪康把野菜扔进自家院子,又拎了根扁担和两只空桶出来,不由翘起嘴角:“你们一大早起来,还没吃饭吧?我今天多蒸了两个馍,先去我家吃点?”
“吃馍干啥,当给你干活儿呢?”纪康晃着俩桶没个正型:“我是看热闹,顺道儿晒晒扁担。”
赵敏忍不住笑:“……你咋就没学到纪叔一星半点儿实诚呢?”
“呵,”赵辉吃惊地说:“黑丫也知道成语了?又是纪叔教的?”二年级那会儿见她总问课堂上的事儿,心血来chao教她写名字,没成想人家早就会了,那手字儿比班上不少同学还像样,一问之下才知道纪涛偶然会教教她。
“嗯,前两天学的。”赵敏有点儿难为情,微红了脸,急着问:“我没说错吧?”
“能错吗?”纪康瞟她一眼,满脸懊丧:“怪不得我爸没心思教我,原来都教他自个儿收的徒弟去了。”
“什么呀!”赵敏哑然失笑:“是你自己不学好样儿。”
赵辉也帮腔打趣儿:“就是,要不纪叔那么白,你咋就黑得能掉渣儿呢?”说着不由打量旁边那小子,当年泥地里苦晒的蔫吧孩子竟已没了踪迹。还是偏瘦却结实挺拔的个头,肩膀早已挣脱了孩童的狭窄,眉眼漆黑、神采奕奕,鬓角下汗shi的皮肤,不知何时已褪成健康的深棕色……四五年光Yin一晃而过。他们,都长大了。
“你瞅着我看啥?”纪康擦擦脑门儿,一脸怪异:“没那么玄吧?真掉渣儿了?”
“哈,”赵辉回过神儿,笑着直说:“突然就想起咱们上学前那天……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去海边看看。”
赵敏偏开头扯了扯嘴角,纪康也默了默:“都出了镇子了,一步步来,总能去。”
“对。”赵辉笑道:“黑丫儿,到时咱们四个一块儿去。”
赵敏笑了笑,正待说话,她爸赵福就驮着儿子进了村,见她站那不动,扯开嗓门吼:“赵敏你活干完了?撑饱了?顾着吹风闲扯淡!”
“诶!我就去浇地去。”赵敏应着慌忙往前走。
赵福一身水一身汗,脑门上褶子里都扑满了泥灰,兀自怒骂:“人家念书,是因为人胯裆里有东西,你有个啥?跟着瞎凑热闹!”
赵敏没吭声,低着头从他爹身边赶快走了过去。
赵辉蹙着眉,没像往常那样跟赵福打招呼,对纪康说:“走吧。”
“嗯。”纪康应了声。
俩人一块往村东头走。眼看着那个挑着担子的纤细身影,远远地绕开五角槭婆娑稠密的浓荫,匆匆没入荒草纵深的山道间。
第五章
周一赵辉回校帮纪康和赵喜请了假,他自己当然也想留下帮忙,只是这请假理由实在拿不上台面跟父母商量,无奈只得作罢。
不久迎来了毕业考,村里四个孩子都顺利升上初中。开学后赵喜和赵玉霞留在了原班级,赵辉跟纪康被选进了重点班。班主任也由原先的糟老头换成了个二十五六的女老师,有三两分姿色,也爱装扮,叫梅晓红,是学校唯一的英语教员,也是校长的新婚娇妻。
新老师不如老头子好说话,年纪又轻眼睛亮,自然见不得纪康自由散漫的上课态度,屡屡便揪出他来批评指斥。纪康被抓住后态度是极好的,口头保证、书面检查做得溜儿顺,事后却照旧该干啥干啥。梅晓红气得牙痒痒却拿他没辙,功课挑不出毛病,唯有对着那沓检讨书咬文嚼字,把内容相仿的抽出来打回头重写。
很快到了十月初,这天又是英语课。纪康上课前就对着作文本子唉声叹气,见梅晓红穿着条嫩红百褶裙婀婀娜娜飘进来,只得暂时放下,认真听完了语法,才又苦思冥想写起来。
“你检讨写得不挺好,”赵辉升班后就跟他同桌,念书是乡镇孩子唯一的出路,能进重点班的几乎都熬成了绿豆芽黄花菜,他便也从稍前的座次直接跻入了纪康常驻的最后一排。见他愁眉苦脸不由纳闷儿:“咋作文这么犯难?”赵辉连任了班长,那一沓洋洋洒洒、融会贯通的检讨书他是拜读过的。
“谁有功夫写那个?”纪康匪夷所思地睃他一眼,又再埋头苦干:“跟打球那几个哥们儿传着抄的。”
怪道字里行间的悔恨自责都够催人泪下了,纪康哪来的这股诚恳劲儿?赵辉一阵好笑,没再搭理他继续听课,却见梅晓红已经停了讲,直直朝两人看过来。教室里本就安静,这会儿越发落针可闻,纪康也察觉不对,哀叹着撤下作文,只留了英语本子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