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啥意思?”赵辉知道赵喜,那小子虽吃不得苦,可极讲义气。再说这几年熬下来,心性也定了不少:“赵喜有啥不可信?你是担心种不好赔了钱?”
“不是,”纪康点上支烟:“你忘了,他爸从前不是跟一伙人弄罂粟?我怕他去找那些人借。”他犹豫道:“到时候赚不赚钱不打紧,害他为这赔了人进去,那可后悔都来不及。”
“要真这样,当然不行。你怎么越抽越多?”赵辉手扇着烟:“但也不能白放了这机会,要不,”他想了想:“咱俩跟他一块儿去找那人?要确实是他哥们儿,才叫他开口借?”
“嗯,我也这么想。等,”纪康捻熄烟站起来,低低的:“……这场火过去吧。”
第二十三天,撂下放眼无际的浩瀚焦土,火海终于缓缓褪去。来年三月,一场罕见的大雪,也终于覆上被烧透的群山。大地,回春了。人们拖老携幼,陆陆续续返回被弃置的家园。李氏艰难地咽下混着碎苞谷芯的粗饼,从床底拖出一口木箱,翻出里头压的五百块钱,交给赵辉:“辉呀,这是你爸走的时候,你德才叔硬挡着村委那些人说,给咱家送来的。”她叹口气:“拿去,下山买扁豆和苞谷种吧。”这一年饥荒,把来年的种籽都耗光了:“你德才叔,是个好人呐!”李氏垂泪交待:“往后,得好好报答人家。”
“我这就下山。”赵德才自赵伟死后,水到渠成地接任了村长。赵辉接过钱:“可赵德才,他既不是我的叔,更不是啥好人,妈你别让人哄了。”赵德才是猎户出身,以往每次进山打猎,都是他点山头,编队包抄。虽然这次没去……恰恰因为没去,才更让他起疑。这个人,从来不是善类,即使明面上跟赵伟关系不错,但谁知道内里安着啥心。哪怕贫困如赵家村,村长的位置,总还有它的价值。
纪康跟赵辉一同下的山,还有赵喜。他的那个哥们儿因为这场大火,也赶回来探亲,仨人正好一块儿找了过去。那人还不错,当即就拿出五千块钱,让赵喜放心用。说除非南边儿生意败了,否则断不会找他讨。
赵喜也不客气,二话不说接了过来:“放心,我们哥儿几个,一定加倍还你。”赵辉也高兴得不行,没成想那么顺利,看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占多数。明年,明年总算有盼头了。
仨人在镇上进了庄稼种子,再送纪康去县城买药种。赵辉看天Yin,打算找个熟人借雨布,别种子没落地就先泡出了芽。纪康拉住他:“你瞧,赵喜都饿扁了,让他去借吧,顺道儿买点儿吃的。”说着掏出包里的雨衣:“咱俩先把这些裹好。”
“也成。”赵辉蹲下来打包,赵喜自然乐意,立马掉头去了。
纪康瞅他走远,从兜里拿出先前借的五千块钱,数出一半给赵辉:“你收着,别让赵喜知道。”
“干啥?!”赵辉吓了一跳,不由皱起眉:“不是买药种吗?你专门支开他的?!”人家出头借钱都没意见,纪康谢字儿不说,哪儿还能这样?!
“你当我干啥?”纪康塞他兜里:“还不是担心赵喜,这钱借得太轻巧。万一……还能先还上一半。两三仟的种籽若种得好,明年咱三家也不用愁。再说,”他打上结头:“凡事得留个退路,慢点儿就慢点儿。哪怕放眼前搁着,没吃进嘴里都不算自个儿的,犯不着连底儿全投进去。”
第三十六章
太阳黄经三百四十五度,惊蛰,春雷乍动。十八弯北侧坡地上,散开了十五块新田。
太阳黄经零度,春分,昼夜平分。越冬的种籽破土萌芽,谷物庄稼依次落地。
太阳黄经三十度,谷雨,雨生百谷……
赵喜坐在地头,边抱怨边灌水:“娘欸,这跑一趟,老命都去掉半条。”
“忙完这趟,就能歇个半年了。”纪康把田里撤下的塑料膜捆实,拿过水壶接着喝。
“歇个屁,回头又得种苞谷。”赵喜抖着两根麻杆腿,叫苦连天:“去年冬,旱得洋芋都下不了地。”
纪康笑:“你勒紧肚子,就不用种了。”
赵喜翻眼,懒得理他,转过来招呼赵辉:“听说,林业局长撤职了。”
“是吗?”赵辉道:“你消息倒是灵。”
“那是,”赵喜得瑟开了:“据说是省城里来的人,还挺年轻,希望能办点儿实事吧。”
赵辉接过水壶,也灌了几口:“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愿吧。”
“哼,祸事过去,总得有个顶缸的。”纪康拾起塑料膜往肩上一甩:“再年轻有为又怎样,几百里不毛之地。”
赵辉看向遍野的焦土,没吭声。自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毁林炼钢,这片土地,已经历了两次残酷的浩劫。再复苏,真不知要待到哪朝哪夕。
“甭讲这些丧气的。”赵喜拍着裤腿站起来:“不管咋说,都捱过一关,”他换上笑:“上我家吃酒去吧。”
“吃酒?”赵辉回头:“吃啥酒?”这时节,仓底子都掏空了,哪儿还来的闲钱吃酒?
“我儿子今个儿满月。”赵喜苦笑:“伍秀,把她陪嫁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