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沉浮着的是事,消磨了的,是人。仿佛谁都忘了说话,静走着,没入那片郁郁葱葱、幸免于难的密林。
“开花了。”赵喜的声音很轻。
四月春深,枣花开得正喷。满树细细碎碎挂枝而下,绿中透白,白中缀绿,于新翠间繁花成雪。枣花不事争抢,总等着新芽吐了青,才悄悄孕育。待到浓荫如盖,花儿也细纷纷地开了。
“真好看。”赵辉仰起头。怪不得以前没注意,这花儿也太过朴素,远看只显叶,哪儿见得着花。而识香莫若蜂,绵长清冽的馥郁里,繁忙的嗡嗡声早已不绝于耳。
几人很快挖了一棵,纪康撂下树苗,又往另一棵走。赵辉跟上去:“还要吗?不够?”
“够吗?”纪康瞟过来,含了笑:“你不是说好?”
赵辉眼角眉梢都欣欣地泛起喜色,微红了脸,匆匆一回头。赵喜正弓着腰收拾过长的根须,仿佛根本没听见,更没开声问。只可惜两棵枣树最终只活下一棵,赵辉院子里那株稍弱了些,没能扛住赵家村的日晒风急,不多久就开始落叶,那是后话了。
回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倒腾完枣树苗,又分头洗了洗,才往赵喜家吃酒。一个银镯子不过换来几盆素菜两瓶烧酒,还有锅酥烂的猪头rou,那是伍秀专门备给婆母刘氏的,他们只象征性地到了下筷子。
伍秀出了名的贤惠,不单活计做得漂亮,难得的是孝敬老人。旱荒那段儿,人都饿疯了,她还怀着身子,却宁肯减省自己的饭食,也不叫老人饿着。这事儿早听李氏念叨过几回,言下之意不用说,是把她做了以后挑儿媳妇的参照。赵辉嚼着菜没了胃口,才放下筷子,伍秀就从里屋出来,回手拉拢门帘。
“娃儿睡了?”刘氏招呼:“来吃饭吧。”
“睡下了。”伍秀答,抿了抿头发,过来给各人满上酒,在赵喜旁边坐下,又拿起筷子为刘氏布菜。
“你吃你的,”刘氏搛了块rou给她:“别管我。”
“妈,我不爱吃这。”伍秀立马让回去。
“不爱吃也得吃。”刘氏不由分说又搁她碗里:“你不吃,我孙子还要吃。”
伍秀便没再推,笑了笑,捧起碗扒饭。扒了两口,抬起脸来向着纪康,笑问:“他叔,那药材,长得还好?”
纪康微愕,扫了眼赵喜,说:“挺好。”
赵辉起先就觉得不对,自打伍秀坐下,赵喜就没正眼瞧过她,这会儿更是脸色不渝,摞下筷子冲他俩端起酒盅,仿佛有心打岔。伍秀却又适时插了句,仍旧对着纪康,一瞬间眼神儿竟是晶亮:“那得谢谢他叔,没你借的钱,咱家可种不起药材。”
纪康端着酒杯,晃了晃,笑了:“嫂子记错了吧,钱是赵喜跟他同学借的,该我说谢谢。”又接着道:“上回赶着去县城,借条还没写。有纸笔吗?拿来我写好,赵喜你给人送过去。”
赵喜黑了脸,腾地站起身:“什么话?!来喝酒喝酒。”
伍秀也笑着拉开椅子:“我屋里有。”说罢就要去拿。
赵喜猛然转身,一巴掌盖她脸上:“我老赵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插嘴!给我滚!”
伍秀万料不到他竟会动手,瞠目捂着肿起的半边脸:“你!你还打我?!”她忿然尖叫:“你当我不知道……”话到此处却蓦然刹了闸,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刘氏颤巍巍护住儿媳,见赵喜还要上前,气得手指发抖:“你站住!要打她你先打我!没良心的东西,我命苦哇!”说罢就哭开了:“要不是我这媳妇,我早死了,呜呜……”
赵喜又急又气,硬梗着脖子:“哎呀妈!你哭啥子……她太不像样!”
赵辉见闹得不可开交,赶忙拉开他:“赵喜,消消气,嫂子也是为你好,本来就是一块儿借的钱。”
纪康倒是没劝架:“那借条回头我给你同学送去吧,你给他怕不肯收。”说罢放下杯子就走。
“纪康,”赵喜追出来,一把握紧他胳膊,脸都急红了:“你别当真,要写一块儿写……”
“得了得了,”纪康笑,打断他说:“咱兄弟谁写不一样,你着啥急。”
赵喜转瞬红了眼,却愣是不松手。纪康拍他一下,抽出胳膊:“进去吧,别把你妈急坏了。”说罢拉着赵辉出去。
这酒吃的,俩人转出大路,赵辉苦笑着摇头:“没看出来,伍秀还挺厉害。”他不由纳闷:“赵喜是不是被她拿捏了啥?”
纪康微皱了眉,过了会儿才说:“能拿捏啥,还是计较钱吧。
“我觉得不止,”赵辉道:“才过门多久,你没看伍秀那眼神儿?肯定有问题。”
“哦?我还真没看,按你说是啥问题?”纪康瞟他一眼:“赵喜就性子面了些,一不喝二不**三不赌,”说着哗一下笑出来:“儿子都生了,那方面更没问题……”
好好地说事,这小子偏搅得一团糟:“流氓!”赵辉推开人就往前走:“再瞎扯我告诉赵喜去!”
“诶,别呀,我咋就流氓了?”纪康一脸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