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方的烈日,为什么也这么毒辣?如同手心那本,他八岁那年送她的,小巧的软皮抄。扉页上,是他的字迹,挤挤歪歪拼凑出,拙劣的,家庭地址。
有好几个字儿,都已经模糊了……
“姐,这是赵字儿,赵,知道不?”是谁在笑,笑得天崩地裂:“真笨,真笨!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
“去,我才不笨!”另一个先恼又笑:“诶!三弟,你可得好好念书啊,不然妈不骂你我抽你!”
“二姐,吵死了,我还写作业呐!”
“谁爱吵你,诺,前两天叫我逮着只大芒鼠,辣子爆了,香着呢!带学校去吃。”
“哇!真香!你也吃。”
“我昨儿个吃过了。”
“嘿嘿,姐,赵勇坚那小子,干嘛总给你挑水呀?你们俩个……”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rou,挑断扁担也甭指望我看上他。”
“唷!山鸡还成金凤凰了!”
“我撕了你的嘴——赵辉!”
“辉子是男娃,苦也罢,甜也罢,他注定跟娘绑在一处。芳儿你,不嫁也得嫁!”
“我不!除非我死了,尸首抬出门!这辈子,这辈子,除了纪康,我谁都不嫁!”
……赵辉猛一个踉跄,紧按住身边的砖墙。那个早上,当你失手跌落干粮……二姐,你在想些啥?在这栋楼里,当你折断双腿,你还有没有,再惦记他?密闭垂坠的帘幕,深严的铁闸,究竟断绝了你多少,泣血的怅望……
赵辉攥紧那本本子,如同紧攥住干枯的心脏——你啥都没留空身就走,为什么要偏偏回头,带上它?是惩罚我吗?是原谅了我吗?还是终究舍不得——忘了家?他睁大眼睛,仰着头,拼命仰着头,直到喉头一阵阵腥苦,直到落入那人怀里,直到那泼天的污水,兜头而下。
“死基佬!X你老母冚家铲,搵差佬?抵你绝种冇仔生!”一个女人的肥脸在四楼窗口一闪而没,随即响起孩童尖利的哭叫与激烈的巴掌声:“喊?仲敢喊?!打死你嗰死仔包,搞搞震吖喇,等你老豆翻来砌死你!”
“我——Cao!”纪康黑着脸、放开他,猛踹一脚铁门,就要撕了卷闸下的封条砸玻璃进去。
赵辉shi淋淋扑上前:“纪康!纪康!没用的,走,走吧,我们走!我们走!”
“她!她妈的!我剁了她!!”纪康眼睛都快烧出火来:“猪狗不如的畜生!!!”
赵辉死死箍住他,嗓子像破裂的纸片:“跟我回家,纪康!听着!!跟我回家,回家,咱回家……”直至那人急遽的呼吸狠狠压制住。四楼的窗户早已静悄悄闭拢。
回去的路,像来时一样漫长,仿佛更为遥远。那些旋转的楼宇,那些飞坠的灯火,那些黏热的、复杂的,甜腥。珠江口的长风卷来霪靡雨雾,这就是海的气息吗?这就是chao的喧嚣吗?是青稚的梦里就殷殷向往、如花似锦的,明媚的烟波吗?是吗?不是吗?
为什么与生命共生的,是创伤,是迷惑?为什么情感奔流的方向,是死别,是生离?为什么必将承受这一次又一次,槌骨沥髓的剧痛?成长的意义——究竟在何处?是不是——赵辉懵然自问,厄运自有它自身的吸引力?不待你回过神儿,便已将更重更深的灾厄,源源不绝、急召而来?
蒗坪镇车站,纪康问他:“坐了几宿车,要不在镇上歇一晚,明儿早上再回?顺便找二毛说说那事儿?”
“你找他吧,我先回。”赵辉道。他哪儿搁得下,临行前李氏面窗呆坐的枯朽背影。赵芬身子笨重,万一出点啥事儿,根本顾不过来。
“那算了,我跟你一道儿回。”纪康不放心。
“不用,真不用。”赵辉拦住他:“省得下次又跑一趟。昨晚我不是睡过?你倒是一宿没合眼。”
轰走了那人匆匆上路,急忙往家赶。下午两点,终于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腿,迈进赵家村。老槭树的浓荫深如迷梦,宛如七八天前那个下午,静伏在日光下,映得他的视线朦胧不清。赵辉不知道,他该先庆幸李氏的安在,还是,迎接又一个飓浪的,疯狂痛击。
“他三叔,”伍秀抱着孩子,面无表情:“给老人安葬,已经花得一清二白。现如今他同学又催债,赵喜这身伤……”
“我会想办法。”赵辉跨出院门,淡淡答应。赵喜是在十八弯药田被毁那天,跟林业站几个人争持时受的伤。次日再逢丧母之痛,便骤然卧床,再没起过身。
赵辉木木地走,慢慢走出村口,走上那条荒凉的山路,走近那片违反了、,恣意开荒毁林破坏地表植被,曾经托付着无穷畅想、无数汗水、无垠希冀,而今已经满目疮痍的,十八弯山头上那片,狼籍的土地。裸/露的根须、倾倒的植jing、糜烂的花叶,仿佛一个个冰冷的嗤笑,僵结在八月底萧条的山风与坍塌的田垄上。
他弯下腰,抓起一团泥土,紧紧地、死死地攥进手心:“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我们将来,”纪康站在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