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黑板,上面写着西班牙文。
“我看不懂……”
“哦……抱歉……”
男人站起来,回头面对着他,微微摇摇头:
“店里提供冲浪板,还有冲浪服,你也冲浪吗?”
“不,你觉得我像会冲浪的人吗?”
“不像。”
“那你觉得我像是做什么的?”
“……”
男人没有回答,他则微笑起来,告诉男人说自己写书。
男人不为所动。他呢,也毫无自夸自满,没打算让男人佩服自己来着,只是想告诉男人自己的职业。他又说:
“其实,我还是挺羡慕会冲浪的人的。”
“你可以学。”
他摇头,蹲下来摸了摸涂过油的冲浪板:
“太晚了,首先我连游泳都不会……”
“这个也不难,一个礼拜时间够了。”
一个礼拜,正是他预定住在这家旅馆的时间,而此刻已经过去了两个昼夜——时间过得好快。
“是吗?你真这么觉得?”他说。
“绝对。”
男人的语气肯定,简直不容置否。他站起来,和男人的视线相遇了,这才注意到原来男人的瞳孔是纯黑色的,而非一般中国人的深棕色。是因为日晒吗?他想,日光除了灼黑人们的皮肤,也会灼黑瞳孔?但这种黑很漂亮,像古代人用的燧石,就是一擦就会出火星的点火石,也像彗星,像陨石。
他还不曾见过任何一个人拥有这种瞳孔,不禁看得呆了。
男人也不移开视线,整整五秒钟,他们始终对视着。
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不移开视线,也不知道男人从自己眼中看见了什么,他只看见隐藏在漆黑眼眸里的光芒,心想这个男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冷淡要热烈……
他先开口打破沉默:
“不过,也许我可以试试,学学游泳……”
“……”
男人沉默。他于是又找了句话:
“冲浪就算了,我恐怕没有勇气。”
“你说得对,冲浪是需要勇气的……”
男人说道,神色黯然。
他不知道原因,却也跟着伤感起来了。多愁善感,这也是一种作家的职业病。
第5章 第五章
之后的几天,天气日日晴朗,他独自一人去了巴塞罗那市区闲逛,参观了许多博物馆、艺术馆、教堂,还去了一趟诺坎普,就是巴塞罗那足球队的主场球场。球场非常壮观,球迷都穿着红蓝相间的队服,有时走在街上也能见到许多人穿着,说巴塞罗那足球队是这座城市的标志也不过分。可惜他是临时起意,不可能买到球票的,不然他还真想进到里面看一场球赛。
白天在市区闲逛,并没有任何目的,累了就找一个广场或花园休息,随便坐在哪个台阶上也行。这座城市不缺其他种族的人,更不缺游客,只要在法律限度内,他做什么都可以,西班牙不像中国,是个自由的国家,没有那么多人为的禁忌。
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有这里的食物:吃得很晚,午餐往往要到两点钟才开始,而每一顿饭又都那么丰盛,一大堆一大堆的海鲜,就像不要钱似的。而他呢,身子弱,吃得少,往往半盘就饱得再也塞不进什么了。
还有酒,他从未见过一个国家这样爱喝酒,随便走进一家小餐馆,柜台后面的货架上一定摆满了酒瓶,葡萄酒或香槟,有时候看见一家几口人一起吃饭,连几岁大的小孩子都会抿上一口。更有甚者,有人使用一种皮酒袋,类似中国古代蒙古人用的那种,他曾经在海明威的里读到过,想不到今日有幸一见真容。该怎么形容呢……只能说是很狂野吧。好在现代人用皮酒袋的不多了,午餐时的一杯小酌就已足够。
所有这些异国风情都让他心情愉悦,他浏览这座诚实仿佛自己是名游客——他实际也是,但许多人出国旅行时心里并未把自己当成游客,而是始终牵挂着在国内就一直牵挂着的事情。他不这样,他已经抛下了一切:他的书、他的病、他的孤独、他的老去……
他很怕自己衰老。
他二十七岁了,既可以说自己“已经”二十七了,也可以说“才”二十七。二者的区别是什么呢?没有区别,二十七就是二十七,不会因为说法而有任何改变。问题在于心情。心情愉快比如此刻,他认为二十七还是挺年轻的,见到街上一对对儿结伴而行的年迈夫妇,他觉得自己距离他们着实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可心情坏时,二十七这个数字就很碍眼了。我马上就要老了,他想,这没什么,只是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还有好多快乐不曾享受,就这样老去了吗?当他坐地铁看见上下学的中学生,他真的羡慕他们那样年轻。真想回到过去啊,去挽回所有曾经犯下的错误——比如抽烟。可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所以他写了一些这样的书,讲述主人公如何回到过去,如何改变未来,结果大受好评,受欢迎程度连他自己都惊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