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不远,大约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杂乱的草木,电线杆,城郊的平房纷纷凌乱的向后流动,高楼大厦被甩在身后。他挺喜欢坐高铁的,总有一种可以将许多烦恼抛在脑后的错觉。
手肘抵住窗沿,他一只手抽出文件,“王澄……”30岁,和自己差不多呢,死亡原因是脑溢血猝死。心中为这个未曾相识的男子默哀了一分钟。H市拥有器官移植的医院并不多,所以从距离上,离得最近并且拥有较丰富医疗资源的G市经常会有移植手术需要从当地获取。
因此穆译对H市并不陌生。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不那么公平,医疗资源是这样,生命又是如此……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病例,不乏因为稀奇古怪的原因撒手人寰的事实。他感叹:有的人勤勤恳恳半辈子,却英年早逝,有些人浑浑噩噩却照样活得好好的。
挥去脑海中杂乱的念头。他要做的就尽可能多的去延续存在更高可能性的生命,哪怕……有时亲属焦躁难缠,也有过失败,但是他从来不曾迷茫过自己的信念。在这个城市里,又有多少人是怀着信念在工作的呢?
最初自己属于G市国立医院的外科实习生。由于正式分配科室的时候正值移植科室新分出了调解时的职务,导师认为他既拥有扎实的医疗知识,加之性格开朗,能说会道,于是推荐他入了这一行。逢年过节自己的母亲想炫耀一下做医生的儿子,总是要解释老半天 。
不是每家医院都会拥有这个岗位,有的医院如果移植手术不多,就会由主治医师来调节。但这次比较特殊,因为被捐赠者——也就是移植系统上出现的第一个名字,正是他所在的医院的病患。H市这家医院又没有调解师,自然是要努力争取的。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终于来到了王澄所在医院。医院规模相较G市小了一大圈。墙面的瓷砖缝隙略微泛黄。他穿过急诊室,那里常年嘈杂拥挤,或坐或躺着各式病人,甚至有人直接倚靠墙壁坐在地上挂着点滴。
“你好。啊……您是G市国立医院的穆医生吧?“护士对他印象比较深刻,之前两次正好都是自己值班,这是一个比普通医生都少了几分寒意的年轻人,说他是医生,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教师,而且是小学教师。
“是我,之前打电话来询问过病人器官移植的事情。请问蒋璐医生现在有空吗?”
“蒋医生她上午有一场手术,现在……”护士低头看了看时间,“应该还有半小时不到。您在那边的休息室稍等一下吧。”
现在是十二点了。穆译谢过护士后坐进了休息室。外科医生果然不论在哪里都是超工作量的标兵啊……
坐着略感无聊,穆译翻了翻自己的公文包,除了看过不下十遍的文件之外,还有一支墨绿色的钢笔。他轻轻握住笔杆,拇指拂过笔身。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身影。哎,头疼,30岁的人了。
穆译中学时代就是彻底的认清自己性向。也有过伴侣,父母虽然不认可,但是那么多年软磨硬泡,反对的也并不激烈,只是偶尔嘴上还是絮叨一下相亲之类。
如果再遇到……至少要表白啊。他是一个感情坦诚的人。已经早早丢弃了暧昧、试探云云,那是学生时代的产物。就算被拒绝,自己也认了。
这么想着,门被推开,女人看上去四十上下的年纪,头发利落的扎与脑后,脸上明显布着一些细纹。
“小穆,你来了啊。”蒋医生礼貌的笑容中透出了难掩的疲惫,她正搓揉着因为长时间紧握手术刀而酸软的手。
“啊,蒋医生越来越漂亮了,我们又见面了。”穆译笑得依旧向往常般明媚,“手术终于结束啦,我肚子都咕噜咕噜好久了!蒋姐姐~体谅一下我~不如我们边吃边聊?”他起身,心中充满歉意,比起奋战在一线的医生,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抱怨又苦又累。休息的时间还要被我影响,哎……
“好,我们走,偶尔换一个食堂品尝一下!”臭小子,到底是谁体谅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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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蒋医生吃的差不多时,穆译才断了闲聊,敛起神色,“王澄的家属问题……具体需要那方面的调解?”
“小穆,我不和你客气,就直说了。病人身体状况是优质的捐献者。他大学毕业就登记了器官捐献。但是他的父亲早逝,母亲不忍心自己儿子被……”
她顿了顿,继续说“这也是常见的,但是这个案子特殊的是妻子这边也表现出极度强势,同时还涉及到了保险理赔的问题,据我所知他妻子本人是信奉基督教的,所以……这次辛苦你了。”情况有些复杂,似乎是婆媳关系的原因……家属也都是避而不见的态度,见了就在病房大吵大闹。
“这样啊,请问今天他的亲人来探病吗?”穆译尽量不表现出为难。单亲的母亲和信基督的妻子?比起保守固化的传统思想,一旦牵涉到宗教问题……通常会是最难说明白的。
“下午他的母亲会来。你可以去休息室等一会儿,一点半开始探病。”
“谢谢蒋姐姐~我去周围逛一圈,您放心,我一定努力促成这次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