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
年轻的皇帝冷笑着,说道:“全杀了。”
堂下很快溢满了鲜血,血一直漫到了皇帝侍卫们的脚踝。
顾清让开始觉得这是个噩梦了。
接着又有一次,皇帝坐在城楼上,又将他按到嘴边,朝他身上吹气。
顾清让觉得不安极了,可自己没有办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又皱起了眉头,嘴角泛起冷笑。
皇帝说了一句话后,城墙上的兵卒们都举起了弓箭,往下射去,城墙下,可都是人啊!
哪怕听不到声音,顾清让能见哀鸿遍野,应该庆幸自己听不到。
顾清让记着皇帝说话的口型,猜了又猜,不停地猜,终于,在兵卒们又一轮抬臂举起弓箭时,顾清让明白了皇帝在说什么。
皇帝说:“还是吹不出声响。”
他可以拿在手里还能系在腰上,内部中空,本应该被人横着一吹就能出声……哦,顾清让后知后觉。
原来他是一只笛子。而这个皇帝,是一位暴君。
顾清让仰头去看皇帝身边恭谨站着的好看男人,只见望着地面上的无辜百姓,微蹙了下眉头,却最终并没有开口,去规劝暴君。所以,这大抵是一位佞臣。
知道了自己是一只笛子,而皇帝因为自己不发生而生气得要杀人,哪怕觉得委屈,觉得愤怒,可顾清让知道,自己必须得出声了,不然还会死更多人。可是,他头一回当只笛子,笛子要怎么发声?
万幸得是,不需要他自行开窍,大抵就像鸟在知道自己能够飞翔时就能飞向天空,他知道了自己是一管笛子后,当皇帝再次把他放到嘴边,顾清让发出了声音。这也是顾清让第一次听到声音……似乎自己作为一只笛子的声音,还算很好听?
皇帝终于笑了。弓箭手终于停止了放箭。
哪怕知道自己没有了眼睛,顾清让用自己的灵魂狠狠瞪了皇帝身边的年轻男人一眼,想着,哼,你还是天子近臣,到头来还不如我一只笛子有用。
可是很快,顾清让刚放下的心就蜷缩了起来,直到麻木,冰凉得就像一个死物,比如笛子。
因为他看到皇帝又张开了嘴,他已经有些熟悉皇帝的口型了。
皇帝说:“朕心甚悦,放箭,贺之。”
顾清让慢慢发现,这个暴君,在他顾清让不出声的时候,不高兴,要杀人;顾清让出声了,暴君高兴了,还是要杀人。每当暴君拿起笛子,都要杀人。
顾清让开始希望皇帝不要再吹笛子了,最好厌弃了他,把他给扔了,不然顾清让不至觉得那些人都因他而死。
可偏偏,皇帝似乎很喜欢他这只笛子。
皇帝没有其他笛子,独他一只,不吹奏他的时候,就将他挂在腰间,腰间也只挂着他,或者常常将他放在手里把玩,甚至每天都会用丝帛擦拭他;哪怕不随身带着,就会将他放进镶满了璀璨宝石的盒子里,将他垫在柔软光滑的绸缎上,放在高处,谁都不能碰他。
皇帝的宠爱或许会让妃子欣喜若狂,却只会让顾清让悲愤成狂,顾清让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顾清让想死了,他又想死了,可是人能自戕,一只笛子能自我了断吗?啊,不能,偏偏不能,他甚至都不能移动自己。
顾清让,一只苟活的笛子,他发出的声音成了王朝的地狱之声。已经练就了熟稔的看口型技能的顾清让,有时看到有臣子和阍阉憎恶又畏惧地看着他说:妖笛!惑主作乱!
可笑,这些人不敢责备暴君,竟迁怒于一只笛子。
而那个拥有浅色眸子的好看男人,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顾清让,仿佛顾清让是个人一样,一个有着人心的奴隶,一个背负罪孽的无辜者。
然而,因为莫须有的自责,顾清让开始憎恨自己的声音,有一段时间再也不发声了,皇帝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于是杀了更多的人,手段愈发的残忍。
顾清让认输了,他成为了一只正常的笛子,皇帝一吹气,他就发出悦耳的声音,乐声之下,血流的比他不发声时要少。这样也算少造了些孽,顾清让麻木的想到。
人民是杀不完的,可一个王朝对于暴君的忍耐终有尽头。在朝堂上,顾清让看到臣子们越来越多地谈到“暴民”“叛乱”,这帮佞臣们的脸色一天还比一天凝重。
顾清让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发现因为矛盾的激化,起义军对抗王朝的过程中,死的人要比之前多得多,皇帝沉迷在这血色里,每日吹奏着他,挥舞着他,拿捏着他,摩挲着他,在无数的尸体之上。
顾清让已然不知自己到底是身在人间还是身在地狱,求死都不能,怕是在无间地狱。
直到有一天,在他被束之高阁时,一只指节分明指骨修长的端端好看的手将他取了下来,手的主人,是那位端端好看的佞臣。
顾清让有些别扭,要知道,他还没有被皇帝以外的人碰过,阍阉们碰他也得隔着丝帛。这人的手有些凉。
只见这佞臣对他呼了一口气,这是一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