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舒月凉的电话,说自己依然无法参加家长会,希望能有个机会跟他聊聊关于星忆的一些情况。章心宥本可以拒绝,也应该拒绝——他直觉这次谈话不单单是关于舒星忆,不可避免的会牵扯到另一个人——所以他又不想拒绝。
“也不是,每家都有每家的情况嘛。”
“今年二月中才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公司才放假,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直接从工作场所过来的,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她端起桌上柠檬水一口气喝下大半杯。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今天找您来就两件事儿,一是星忆,二是荆寻——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俩的事儿,我只能说女人的直觉吧。”
该来的总会来,章心宥想。他迎着舒月凉的目光,沉默地点点头。
舒月凉又笑了,却带着点无奈。
“咱们俩之间或许有些尴尬,我又一向被人说咄咄逼人,聊什么都像在谈判。但我请章老师千万不要这样想——作为星忆的母亲,我单纯地只是跟您交流一下孩子的情况。”她停了一会儿,抬眼看章心宥,眼中有一种既温柔又苦涩的神色。“作为他的前妻,您可能是我唯一的倾听者,唯一能让我将阿寻的某些部分,倾诉给你并且希望你了解的人。”
这回答多少令章心宥有点意外,他看得出来舒月凉在斟酌语句,考量如何正确地表达。
“直到现在我依然很悲观地认为,他可能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了。那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分享这些事,或者说能分担这些事。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我希望自己也能过得轻松点儿,这个重担赶紧给别人吧。”
若是闵竟在场的话,会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在炫耀吧?什么重担,不过是将“只有我知道的荆寻的一面”换个说法罢了。但章心宥不这么认为,舒月凉慎重的口吻,意味着有些事她真的埋在心里很久,渴望倾吐出去。
服务生上餐了,章心宥的rou丸意面,舒月凉的泰式海鲜炒饭,一份沙拉,两杯拿铁。舒月凉选择的餐厅比荆寻亲民得多,咖啡简餐,晚上人也不多,餐点上的很快。
她拿起餐叉叉了一只炒饭里的虾,想起什么似的又说:“章老师放心,不是很可怕的事,他没杀过人也没放过火,也不是什么变态——”把虾放进嘴里,想了想:“应该不是。”
章心宥噗嗤笑了,气氛因此而轻松了不少。两人开始一边吃饭一边谈起舒星忆,讲自己也从小数学不好,娘俩曾因为一道数学题吵了半宿又愁了半宿最后自暴自弃的事。
章心宥发现舒月凉真的跟常规意义上的负责任的家长区别很大,她对舒星忆的教育和看法在许多传统父母看来简直不可理喻,有些地方连章心宥都觉得是在“教坏孩子的边缘试探”——除了某些违法行为,她鼓励舒星忆尝试任何她想要尝试的事物,但又拒绝为舒星忆的行为负全责。理由是无论你多大,你自己的选择就要自己买单,六岁的时候作为老妈给你承担百分之八十,十四岁的时候就麻烦你自己承担百分之八十吧。
可能真的很饿,舒月凉很快就吃完自己那盘炒饭,又追加了一份水果。等待的时间里一边喝咖啡一边说。
“母亲呢,是跟着孩子一起成长的,我没学过做妈妈,也不喜欢别人来教我怎么做妈妈。谁也没规定当妈的就一定要如何如何,可以随便议论我,但不要想着改变我。星忆当了我的女儿,那就没办法,算她倒霉。”舒月凉对此仍然十分的坦然。
不得不说,她这种自我且果断干脆的行事方式极大地影响了舒星忆。
章心宥无法也无意在如何教育下一代上与舒月凉争高低,仅仅作为讨论,说道:“在我的职业范畴里,我也认为做老师是没有固定标准的,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风格。但实际上那些没有量化的标准依然客观存在——怎么做会让孩子心理更健康,怎么做更有助于成绩的提高,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教育方法论。”
舒月凉耸耸肩,不置可否:“若有一天她在某个领域取得成功,我兴许也会得到赞美,认为这有一部分是我与众不同的教育的成功;倘若她臭名远播,那么我也会被千夫所指,认为母亲从小带坏了她。有一些无法量化却客观存在的标准,在我看来有时候仅仅是为了减少被指责的几率而已。”
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成为这个女人魅力的一部分。看不惯她的很多,然而被她吸引的也一样多吧。
就连章心宥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舒月凉虽然少了些温和亲切,但依然令他心生好感,甚至有些敬佩。不难想象年轻时的荆寻,是如何为她所倾倒的。
也不难想象十年后的荆寻,是如何被她抛弃的。
吃完了饭,对话似乎也该进入到下一个话题——荆寻。
“章老师,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尽可以问。只要我知道的,有问必答。”
章心宥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犹豫着开口:“舒女士,我是个男的这点您不意外吗?”
舒月凉睁大了眼睛:“我从没怀疑过你的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