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上的幻灯片放到最后一张,李明正结束了他的演讲,chao水般的掌声中,大会主持者拿起了话筒:“感谢李明正警官为本届‘全球犯罪心理学’年会所作的Jing彩学术讲演,现在是自由提问时间,大家可以跟李警官广泛地交换意见。”
一名金发男子站起身来:“李警官,我是一名来自法国的警员。我听说两年前您曾经作为人质被一个暴徒劫持了5天,而他丝毫都没有伤害您,作为同行,我想向您请教一下,在跟绑架犯的相处过程中,我们该如何保护自己呢?”
“把自己当一个人,同时也把对方当一个人。”李明正接着解释:“如果牢牢地认定了自己是受害者,对方是加害者,那么彼此间的气氛肯定是敌对的。只有抛开这些标签,将自己和对方都视作普通的、有感情、有同情心的人才可能和谐相处,在我看这就是最好的保命之道。”
李明正刚回答完毕,另一个男子马上举起了手来:“我是一个来自德国的犯罪心理学研究者,听了您刚才的演讲我觉得您的视角很新鲜,尤其对斯德哥尔摩现象作了非常独特的阐释,但说实话,我并不认同。您认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一组在应激状态下绑架者与人质间的互动,但您有没有想过在绑架案中主导者是绑匪,因而与其说这是一种互动,倒还不如说这是一个人质被洗脑的过程。您真的相信绑匪也会受到人质的影响而改变他的行为吗?”
李明正微微一笑:“谢谢你提出自己的看法。今天的大会在斯德哥尔摩举行,我想您一定对1973年发生在这里的那起绑架案非常熟悉,”见对方点头,李明正继续说:“那起绑架案中的一名女人质后来与其中的一个绑架者订了婚,并等待他出狱。一般会认为人质被洗脑了才会爱上罪犯,但是,爱情本身就是一个互动的过程,那个绑架者也在短短几天内爱上了他的人质,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情感生活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不是吗?”
“谁都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一种心理病态,您不承认吗?您似乎正试图将它和爱情混淆。”
李明正坦然望者提问者:“很多时候我们不也把爱看作心理疾病吗?我们太习惯于将那些炽热的、违背常规的情感贴上病症的标签。如果说爱是一种病,那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就是病态。”
“您说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什么?”德国男人瞪大了眼睛。
“爱。”李明正的吐字异常清晰。
会议室中的讨论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激进的女权主义者跟传统犯罪心理学理论的维护者就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男女发病比例问题争辩不休。李明正默默地望着他们,他知道眼前都是各国的饱学之士,他们的手中掌握着成百上千的调查数据,不少人还提出了自己的理论模型,然而这些人中却没有一个真正体会过生死边缘的爱恨纠缠。
悄悄退出会议室,穿过漂亮的长廊,李明正走出了酒店,斯德哥尔摩冬天的风雪迎面扑来。李明正紧了紧大衣的领口,沿着老城石块砌就的坡道向前走去。蓝灰色的苍穹映衬之下大教堂的尖顶显得格外美丽,正如昨天在咖啡店见面时舒薇说过的那样,斯德哥尔摩是心灵的港湾。
昨天下午的会面是两年来李明正和舒薇的首度重逢,学术会议的日程安排得相当紧凑,两人只简单地聊了半个小时。舒薇已经和那个瑞典男人分手了,但她显然很满意目前的生活。用银匙轻搅咖啡,舒薇抬眼微笑:“明正,你变得不一样了。”
“哦?”李明正看着她。
“是不是爱上谁了?”舒薇轻叹一声:“你变得温和了,以前的你也温柔,但那时的你只把温柔当作一种工具,现在的你才真正具备一种柔和宜人的气质。这样的你,曾是我久久期盼的。”凝视着李明正,舒薇的眼波水一样轻柔:“不过我知道能改变你的人不会是我,”潇洒地摊一摊手,舒薇笑了:“明正,知道我在瑞典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我真的放下了。我用了两年终于学会了一件事——不爱你。”
雪花沾在黑色的大衣上愈加显得晶莹纯净,斯德哥尔摩的雪似乎都比别处的纯粹。李明正喜欢这个四面围海的北欧小城,喜欢教堂的尖顶、喜欢老街的建筑、喜欢那些露天的咖啡店,但他不会像舒薇一样留在这里。人不该为城市停留,人只能为最宝贵的东西停下脚步。
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毕竟用了两三年机壳已有些磨损,打开翻盖,屏幕上的照片却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岁月流转有些东西却始终不会褪色。
两个扮作圣诞老人的老者拉着手风琴迎面走来,友好地对李明正笑笑,还说了句什么,李明正听不懂瑞典语,但他想那一定是新年快乐。是的,又是新年。他对着手机上的人微微一笑,合上了翻盖。
很多事情当时我们不曾明白,等到明白已远隔关山。然而地球是一个圆,只要向前走,不停地走,说不定哪天便会遇见。
穿行在老城蜿蜒的坡道,李明正转过了一个又一个街角,也许就在下一个街角他会遇到那个眼含讥诮的男子,抽着烟对他微笑。
当然,也许永远不会。
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