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日,齐琼也似弢君一般坐在枯草之上,梅树之下。经过十几天的相处,齐琼已把弢君看成朋友一般。齐琼爱来独幽阁找他,弢君性子平静,他看着他心情似也会平静下来。
某时,他看着远处山巅的一丝云霞,轻声道:“明早该下雪了。”
弢君望向那一丝云霞,天空晴好,丝毫没有下雪的征兆,不由得一笑,取过身旁矮桌上的白瓷杯,杯里摇曳着淡青色的茶水。
“再过几日便是梨悴姑娘的生辰,公子可挑好礼物了?”那日的匕首又回到弢君手中,白玉兔子倒是遗失了。
齐琼应了一声:“嗯,明日我们去长安吧,长安的元宵节颇为热闹。你也可以亲自把礼物送给她。”
“公子不在山庄过新年?”
“我爹要和我娘去青浦游玩,不打算带我。一个人在山庄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长安,热闹。”
“好。”弢君慢慢喝下茶水,呢喃道,“那便去长安,师父也该回来了。”
第二日果然下起雪来。一夜昏睡过后,开了窗,入目便是洁白的雪。此时的雪还在下着,纷纷扬扬如轻羽一般。一碰到脸就化为水珠流淌下去了。弢君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雪水,看向那些血梅。梅树Jing瘦的枝干承着雪,黑白相间。他走进去,梅树枝头已经有了小小的花苞,比雪花还小,却已透出微小的血红色,细细麻麻,不难想象,花开那日有多娇艳。
一颗石头弹来,正好砸中弢君头上方的枝丫,枝干上的雪便扑扑簌簌落下来,落了他一身。齐琼大笑着走过来,弹了弹弢君头上的雪:“怎么出来也不多穿点。”
于是脱下自己的狐裘披给他。弢君并不拒绝,他的脸埋在狐裘的软毛中,也不说话,继续看着梅枝上的花苞。
齐琼顺着他的目光:“可是生气了?”
“弢君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生气了便是生气了。”
“我没有。只是看着梅花欲盛,我们却要走了。”
齐琼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似是斥道:“怎么十五六岁的说话就像五六十岁一样。过了元宵我们便回来,那时梅花正开呢。”
弢君淡淡一笑,在纷纷扬扬的雪里。
以后的很多年,齐琼都忘不了这个笑容,忘不了在漫天雪花里,如白雪一般纯净的弢君。以后的很多年里,他也不敢忘记他曾经在雪里树下为一个人脱下狐裘。
缘分、缘分,有了缘还得分来凑。齐琼自视看透人世,可怎么就看不透人心。
齐琼带着弢君坐上马车,行驶在一片白雪里。也许是冬日昏沉,齐琼竟然睡了一路,枕着弢君。弢君半边肩膀发麻,可也不敢活动,看着窗外撑着。齐琼的眼睫毛很长,皮肤很好。弢君一低头就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第一次,他心下一软,移开视线。
长安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即使是在白雪覆盖下也冻不住它的热闹。
齐琼的马车驶进御史大夫的府邸,罗巍平亲自来接。齐琼下了马车,扶弢君下了,一起走进大厅。拜了御史大夫,再与罗巍平去了罗巍平所住的院子,吃了饭。弢君头晕告退去歇了,齐琼与罗巍平饮着酒,闲聊。
“你大哥被派去丹州了。”彼时罗巍平与齐琼正在屋子里,生了火炉,温着酒。
齐琼一顿,担忧道:“可是突厥又犯?”
“是啊,迹阁的人不敢深入探查,只是得到消息说,突厥又有大旱,生存不易。”
“也就只能打打邻国的主意。”齐琼接道,“他们这次实力如何?”
“突厥生性凶猛,实力不弱。这次你大哥明显是被摆了一道,派去的军马甚少,恐怕凶多吉少。”罗巍平语气一松,“不过你放心,迹阁的人已经在他身边了,一旦遇难,自会带他离开。”
“嗯。”齐琼喝一杯酒,“想来我爹征战二十几年也只讨得三年安稳。”
“世事难料,谁敢断定?三年已是不易,这二十几年来,突厥夺了匈奴政权,可见其勇猛。”罗巍平给他添满酒,话题一变,道,“今日我看你对弢君关照,莫非……”
齐琼坦然一笑:“并无,他拒绝了我。”
罗巍平昧昧一笑:“这可不似你的风格啊,你以前可是不思男女之事。”
“你十一二岁也不思男女之事,时候未到罢了。”
罗巍平低笑了几声:“你之前让我留意的那个茶馆,在短短两个月来已经发展起来了,虽然不抵在长安的悬香茶楼,可是它已经做到了茶楼的三分之一。”
两个月就能抵上两年茶楼的三分之一,这倒是不简单。
“那个掌柜执掌一年多也做不到,恐怕是那个我骗去的小贼吧?”
罗巍平笑笑:“的确。那个小贼看着十四五的样子,出手倒是大胆狠厉。若他不是你的人,我就挖过来了。”
“如此商才,你用之作甚?对于我可是大有用处。”齐琼摩挲着杯沿,“他来得正是时候啊,我正愁无人可用。”
“你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