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眼上瞄,只见那猪头仿若倦了般半边身子斜斜倚在床上,却笑得恁般张狂,衬着他那张浮肿不堪的脸,不知为什么,忽然使人愿意相信,如此张扬、嚣张与自大的一个人,在那张皮相浮肿之前,应该也是一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吧?一名生鲜热辣、活灵活现的性格美人!否则这家伙如此欠揍,若他身上一星半点儿优点俱无的话,要说令主只因他是“货”便忍气吞声隐忍至今,说实话,那也实在太以不象我们尊敬伟大英明高贵优雅睿智美绝狠绝冷绝的令主一贯行事作风了!
按说这家伙放肆如此,令主多少应给他些教训,没料到率先发难的竟然是宝尊。宝尊艰难地扶着梅树撑起身子,边压抑着咳嗽边提气怒喝:“吴大用你放什么狗屁——”话未竟言一大口血狂喷而出,洒了那棵残梅一树。
“哎哟宝小美人你受伤了?别动气别动气,动气伤身……相思真是的,没事出手别这么重呀,好歹宝小美人一直喜欢着你咧……呜!”猪头大声嚷嚷着,跳下床往屋外冲,身法之快令我咋舌,但没跑两步只见他身形一矮,捂着胸口蹲了下来,脸上一片苦色。而听到他那句话的同时,屋外的宝尊也立刻煞白了脸,紧张地咬着下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里的令主,那脸色竟比猪头还差上三分。
我苦笑,我活该,有退场的机会不退场,这下可好,夹杂在上层错综复杂的情事中,想不死都难!
而屋内的令主早敛去了方才争执时的激烈,淡着一张脸,微侧脑袋斜斜瞥向猪头,原来漆黑如夜的眸子褪去了所有能显示出感情的颜色,转为淡薄的琉璃色……杀气!
我心中一喜,好,万恶的源头若能就此被掐断的话,哪怕令主打算杀我灭口对孔方门而言亦是好事一桩!
“相思,相思……”猪头软在地上哀哀地叫,一把鼻涕一把泪,屋外的宝尊双拳攥得紧紧的,脚却钉得牢牢的,屋内外没一个人动弹。渐渐的,猪头哭声弱了,从他胸口衣服泅出丝丝殷红殷红的颜色,而他哭到没力气时仍一味低低地念,声声口口念的是“相思”——傻瓜,没用的,你的情人不在这儿……哪怕是在这儿,在令主面前,你想她又能怎么样?还是不在这儿的好啊,否则死去一双多划不来?
……或许死去一双对于情人而言更幸福?
……难道冰窖里那个清俊憔悴到我见犹怜的年轻仔,就是猪头口中的“相思”?
……不会是令主干了棒打鸳鸯的勾当吧……打住打住,我怎么可以怀疑尊敬伟大英明高贵优雅睿智美绝狠绝冷绝的令主呢?我怎么可以怀疑尊敬伟大英明高贵优雅睿智美绝狠绝冷绝的令主会看上这只恶心吧啦的狗屎加猪头呢?这念头动一动都是对尊敬伟大英明高贵优雅睿智美绝狠绝冷绝的令主的极大污蔑污辱污渎污染污秽……
可是,那猪头也许自己体会不到,他低低嚼着他情人名字时所透露出的无限依赖、无限信任、无限拥抱的情意,让我这年近五旬知天命之人听了,耳根子仍会为之一热。
终于,令主长长叹了一口气,上前弯下腰,将猪头抱起,放回床上:“你胸口伤没好,不要乱动。”
语气是冷的,动作是柔的。
猪头拼命眨眼,揪着令主衣襟,眨出一眼闪闪泪花,想说什么,却被口头咽着一下子开不了口。
令主背对着我,我瞧不清此刻他脸上神色,只有声音,淡到令人心痛:“吴大用,孔方门之人,情动,则寿不永……”
屋外的宝尊全身一颤,仿佛呼吸一下凝固,“咕”一声,生生咽下一口什么。
我心下恻然。
一片寂然中,猪头那鸹噪的声音低低响起。许是因中气不足,他喘得很厉害,但字字句句仍是清晰的:“……孔方……门……么?没、没关系,那我帮你找……找个全天下最……富有的……情人好了,最富有的情、情人,把那份感情买……下来……如果对于孔方令主而言,最好的情人是最富有的人,我会尽我一生帮你找、找到的……相思啊……”
最后一声,几不可闻。
“你就那么想救他吗?”
猪头没有回答,微微笑了笑,非常难看,却让人心痛。他颤篷篷地伸出一根小手指:“……打赌吗?”
令主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好,吴大用,机会只有一次,你记住了!”
所谓机会只有一次,对猪头而言,其实还是非常苛刻的——因为他几乎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不管他怎么争取,令主以他胸口重伤未愈为由,严禁他碰触烟火,否则便连这唯一的机会也要剥夺。
所以,猪头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准备食材,上等的食材。
——但厨之一道,选材占三分、烹饪占七分,上等的食材由他人来炮制,万一落入别有用心人手中,那也会生生浪费掉选材人的一番心意了吧?
便猪头仍然眉头都不皱一皱地与令主击掌立约,就这一点而言,我敬他!
为什么不等胸口的伤好了后再履行这个赌约?——后来有次我问他,猪头笑得颇苦:“谁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