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身为黎国人,我不想以身伺候仇敌……”
“别说了。”夏昀脸色灰败地颓然瘫坐回椅子,低低道,“我知道十二的忠心。”
他看到年轻人在听到他说的话后,猛地抬头,两眼亮晶晶的,盛满了感动,忽然之间感到无比的愤怒、嫉妒、怨恨……
梁琏,灭了黎国,让他的族人做了亡国奴还不算,竟然连他的暗卫也要染指!他的一切都被这个女人毁了!
夏昀前所未有地憎恨梁琏,以至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握住椅子把手,青筋暴起。
他恨声道:“梁琏,我发誓,有生之年,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鄢鱼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下,猛然醒悟自己考虑不周,怕是弄巧成拙了。
原本他想着甲十二如此为夏昀牺牲,后者会更感念他,更看重他,同时因他被女国皇族的人睡过了,对方不会再提那一层要求,一箭双雕,岂不是很妙?
但观夏昀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鄢鱼意识到自己太过轻率,低估了眼下自己对夏昀的影响力。
他真没想到会给梁琏拉这么一手仇恨。有心挽回,可又找不到说的,只能郁闷地闭嘴。
夏昀遭这么一盆凉水,什么欲望都没了,他把还跪着的年轻人双手扶起来,执手凝视良久,忽地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截救命的浮木。
“十二,对不起——”夏昀歉疚道。
从前他是皇子,不会去注意默默为他奉献的众多暗卫,等他失去一切尊贵的身份,自甘下贱到成为别人的玩物,他想好好珍惜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尊严扫地、遍体鳞伤。
鄢鱼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倘若没今天这一出,他以后好好宽慰劝解,夏昀报仇的心或许会因这样那样的阻碍,渐渐慢了,纵有不甘,总不至于不死不休。
复仇是一项大工程,需要大量的仇恨支持,才能生出足够的行动力和坚持。
只要夏昀的心意不够,东西两地相距万里,能阻隔太多的动作。没人去招惹梁琏,对方被女国江山束缚,轻易不能脱身,纵然能猜到鄢鱼逃出了女国,但天大地大,他有心搜寻,可又去何处落点呢?
要是夏昀非要去跟梁琏斗一斗,那么照梁琏的敏锐,顺藤摸瓜找到鄢鱼,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正是出于这样的事后反省,鄢鱼很头疼。夏昀会怎么对付梁琏,谁也猜不到,什么时候动手,更没个准儿。
一切不确定,就很难掌控。鄢鱼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没事儿自作聪明胡说八道什么!
这一晚,两人都很心塞。
这之后,鄢鱼更加留意夏昀的行踪。对方发觉他的目光,没生气,反而挺高兴。其中Jing髓大概用‘恋慕一个人,脑子运转的方式迥异于平常’可以描述。
他们在曌国京城又度过了两年多。鄢鱼为长久考虑,常常作为一个监督者的角色,在夏昀行事时,给出适当劝诫。
宦海里沉浮的人,对夏昀在女皇身边充当了什么人心知肚明,若太过跋扈,能一时威风,等到靠山倒或一朝失势,那会儿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所以,夏昀要给自己留后路。
好在,他或许对别人的话不以为然,但鄢鱼的话,他听得进去,而且很记在心里,也因这一层缘故,女皇身边的男宠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夏昀始终不动如山。久而久之,年龄越发大的女皇视他为一个不可或缺排遣寂寞牢sao的伴儿,宠爱更胜从前。
他没像张易之等人犯下大恶,民间有他的艳名,却只是茶余饭后笑谈而已,没什么人视他为祸国殃民的jian佞。
鄢鱼小心观察夏昀一天天越发沉稳,没发现什么实际的复仇举动,没敢一下放松,可免不了他心里稍稍安定了点儿。
他没想到,夏昀不动则罢了,一出手神不知鬼不觉,等到他发现时,已经迟了。
这年初春,沈宜生过寿时拉着他吃酒。
窖藏多年极珍贵的好酒,味道极好,后劲儿十足,鄢鱼怕自己在沈宜生家里醉了,这人给他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趁酒睡人,反而闹个双双丢命,那可就很尴尬。
所以他略略感觉酒够了,就不顾对方殷勤地劝留,执意回了夏府。
他一倒床上,后劲儿上来,睡了两天两夜。醒来饥肠辘辘,夏昀已教人准备好许多宜胃的饭菜,一边陪他吃,一边指责沈宜生不顾鄢鱼的身体,灌他那么多酒云云。
鄢鱼默默听着,什么也不说。
到最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对鄢鱼道:“我寻到了一个很合适的杀手,昨天已经让他出发去女国,等不了多长时间,梁琏的头就会被捧到我们眼前。”
鄢鱼正准备咽下最后一口汤,突然听见这么一个消息,不亚于炸雷响在耳畔。
他差点儿呛住,勉强稳住没太过失态,才对夏昀道:“九爷,你怎么不同我商量商量……”
“你酩酊大醉,怎么唤都不醒。”夏昀挑眉,奇怪道,“这件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