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浸在水里没洗,留了方其武不情不愿地看家,方继庆夫妇俩带着方其文去了村长家。村长见他们来了,从偏房拿出了鼓囊囊的信封递给方继庆。
信封上一个遒健的“盛”字,方继庆接过打开一看,全是毛主席。他吃惊地问村长:“甚情况啊?”
村长打量了一阵方继庆,又打量了一阵方其文,把盛之梧客客气气拜托他的事说了。
“下午来了个人,说前几天开车到咱们村歇脚哩,是文文招待的他,还让他在家吃了顿饭。他那天没甚表示,这钱是他的心意噢,拜托我转交,说不知道你们乐不乐意收,还有什么冒犯了什么嘞。”
方其文整个人被定住般挪不动步子。他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是那个28岁的大城市的人,听到结尾却还是彻底愣住,不能理解他竟然觉得给别人钱会是一种冒犯。
但不知怎的,方其文现在好像确实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村长还在夸方其文人好心善所以方继庆家有好报,祝铃秀兴奋地接过信封:“哎呀,我们家文文都没和我们提这事!”
方其文看祝铃秀往信封里探望估计着有多少钱,一下就急了:“阿妈,这钱我们不能要!我没做甚事哩,他就吃了个午饭!”
方其文很少露出着急神色。祝铃秀把信封攥紧在手上,责备地看着他:“为甚不能要嘛!他歇脚我们提供歇脚地儿,大老板感怀这个,我们善有善报,为甚不能要嘛!”
方其文没管祝铃秀随便就说那人是大老板,他不安地想自己已经收了人家一块表,自家不能再收这么一大笔钱。可表的事他又不敢也不想说出去,只能急得看向方继庆拧眉。
方继庆也觉得不妥,沉声说:“我觉得文文说的有理。就是添双筷子的事,不用他拿这么多钱嘞。村长,您能联系到这个人么,我们把钱还给他。”
“联系甚联系!还甚还!文文小不懂事!你也不懂!”祝铃秀气性上来,拿手捶方继庆肩膀,“这是咱运气,是咱心好老天爷赏钱!小武去市里读高中要不要钱!盖新房要不要钱!村里那么多人家盖了新房,你不要这钱,又要晚多少盖房!”
方其文想说晚多少也不能随便拿别人的钱,可祝铃秀不顾还在村长家,开闸般倾倒起嫁到方家来的苦水,什么从没享过福、女儿不熨帖,什么现在老天爷心疼她、父子俩还要一起和她作对,模样竟像要哭出来。
方其文不敢吭声了,方继庆觉得在村长家这样闹太不成体统,只好先收着了钱回家。
钱收下了祝铃秀就高兴了,哭脸瞬间变笑脸。方其文却一直闷闷的,回到家方其武扑上来问他村长找他们什么事他也没搭理,走在前面听祝铃秀拔高嗓门对方其武说,“明天就给你买新书包,不用你哥旧的啦”。
睡前,方其文趁方其武还在洗漱,小心翼翼开了抽屉锁,拿出那块表带被磨得挺旧的表,不解地喃喃自语道:
“你姓‘盛’是么?为甚还要给我们家钱哩?”
盛之梧自己也不知道被什么鬼迷了什么心窍,竟然听了时喻苏的话,且自己还不敢主动上门见人,只拜托了方家村村长。
可遗憾的是,没像时喻苏分析的那样,给了钱就能痛快,盛之梧愈发不自在起来。
窥探别人家庭幸福让他觉得有点儿可耻,试图用钱消除这份可耻是耻上加耻。盛之梧心里每天暗骂靠钱解决大多数问题的时喻苏一百遍,自此高铁都只买看不见方家村的一侧座位的票。
好在这段时间公司的事足够多,盛之梧逃离进工作,隔三差五化身奴隶主,苦了他的组员们,小朱的发际线都退后了。
高压下也有令人欣慰的进展,工厂水质和气象气候条件分析完成,项目组确立好了可使用的太阳能收集系统。这一突破在盛之梧PPT最后一页的“THANKS”出现时被经理点头认可,已经是过了快三个月。
吝啬的经理给了全组人员罕见的三天假期,所有人逃出生天般欣喜若狂。庆功饭从中午吃到晚上,盛之梧浑浑噩噩喝得比吃得多,晚八点组员们都回家沉溺假期时,一贯不喝酒的小朱却只能做盛之梧的司机。
昏睡之前,盛之梧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在地图上标了位置并强调小朱一定要送自己回家,小朱跟着导航却开到了一个破旧的山村里,心里咯噔一下想自家老大怎么会穷到这种地步,揉眼看地图上的点确实又是标在这里。车在村口进不去,小朱混乱地想怎么找到老大家啊,不知所措中误摁了车喇叭。
人们没什么事都睡得早,方家村夜里是极安静的,车喇叭声突兀响起,便是不和谐地传遍了整个村。
方其文正准备睡了,听到喇叭声整个人倏地机敏起来,大晚上干这扰民的事儿肯定不是村里人,村里统共没几辆车,他们村也没有什么过路车。
这么一分析方其文竟魔怔地想会不会是三个月前来的那个人,虽然他也找不到那人这么晚来村里的理由。但念头一旦产生,要打消就特难,他起床换衣和爸妈打了个招呼,在祝铃秀的阻止声中一溜烟往村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