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暗格拉出来后,吕布才发现里头藏的东西可不少,从墨迹上看有新有旧,纸张有大有小,字迹各不相同,俨然是出自不同人之手的信件。
莫不只是一处主公用来收存陈年公函的地方?
吕布这么想着,随手拿起几封翻了翻,扫了扫内容,并不觉有什么出奇的,便按原样放回去了。
只是在将暗格推回之前,他的眼角余光恰巧落在了被刻意夹在中间的那本薄册子上——正是从姜维处借来的。
吕布心里浮现一缕疑惑,略一犹疑,便停下了要把它复原的动作。
接着盘起腿,耐着性子,挨个儿仔细翻看起来。
粗鲁一翻自然发现不了什么端倪,这认真一读,就能明了这里头放着的,可跟公务扯不上半点干系。
既有诸葛孔明在官学进学时练废的字帖,也有这会儿已是一本正经的大古板的官学院长陆议的画作;有郭奉孝那小子忘带钱袋去酒馆喝酒、不得不留下的盖了官印的赊账单子;有荀文若三番四次偷偷将未完成的公文带回家中,被主公逮了正着后、镇定思痛地写下的那封言辞恳切的保证书;有热衷养生之道的贾文和那次Yin沟翻船,上了个擅装模作样的假大夫的当,重金购入的药膳方子;还有孙伯符成婚时傻不拉几特意从兖州寄来、希望请主公代为保管的婚书……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吕布嫌弃地撇了撇嘴,就猝不及防地发现了被拿来压格底的,竟然是自己当初犯错受罚时抄下的。
吕布:“……”
它怎么也在这儿?!
不是早不见了么!
他眼皮抽筋般地跳了跳,艰难地拿起它来,随便翻了几页,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一团团熟悉的皱褶。
他难以自抑地回想起,当初一边偷摸着抹眼泪,一边吸溜着清涕,还得强忍着半年都不得见主公面的满腹心酸,在无人的军帐里孤独抄录的那本枯燥乏味的的一幕幕来。
吕布的耳根都因久违的羞赧而烧得滚烫,捂着眼好半会儿才缓过来。
这下子,他满心更是只余微妙了。
主公专程将这……些收起来作甚?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凭直觉认定,笑眯眯的主公悄悄藏起来的,怕还远远不止这些……
此时的燕清还浑然不知,吕布不仅意外发现了他众多小秘密中的一个,还给翻来覆去查看了个遍。
“宵禁令?”燕清惑道:“现外无战事,对内地话,自新帝被扶持继位后,廷中亦无甚风波。好端端的,怎又宵禁不说,还严查起进出城的百姓,又搜查起住户家舍来了?”
郭嘉道:“据元逊所查,已有三日不见钟繇回府了。”
燕清皱了皱眉:“哪怕是先帝尸身被盗事发,他们为掩盖自身咎责,定也不敢大张旗鼓去寻,更遑论是扣下一个四朝老臣问罪……”
帝王尸身被盗走之事,可大可小。
若是百年之前,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如今汉廷已然倾颓,真正忠于驾崩的刘康的大臣寥寥无几,尸骨寒凉,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他生时且说话不管用,更何况是死后呢?
掌控朝廷的那几人,倘若有心将此事压下,那只要他们一口咬定已然将先帝落葬于皇陵之中,旁人哪怕疑心再盛,也无法强迫他们将帝陵剖开来给个交代。
况且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钟繇年事已高,确为四朝元老,即便因一步踏迟而失了先机,导致如今处处受制于人,可他多年来的经营,也让以他为首的党派成了一时之间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燕清十分清楚,钟繇之所以只派钟会来向他示好,钟家人还留在洛阳城中,怕不是表面上所说的仅为稳住局势,不叫人轻易起疑,而是习惯性的世家作派,不肯将筹码都押在他一人身上罢。
“如此看来,”郭嘉略作沉yin,挑眉道:“怕是钟繇信中所言非虚。”
燕清微一颔首,默契接道:“然而钟会还有所保留。”
郭嘉欣然道:“既然如此,与其在这乱猜一气,何不直接传他前来一问?”
燕清赞同道:“正合我意。”
钟繇被政敌秘密扣住,钟府也被Jing兵围困,遭到软禁。
可想而知的是,最会对这消息感到紧张的,可不是此刻还能优哉游哉地一边喝茶一边论政的燕清和郭嘉,而是终日装作游手好闲,上街观察民生的钟会。
亲兵很快将钟会带到。
钟会匆匆看了眼神情平静的豫王,便深深埋下头去,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方道:“不知殿下传召会,是为何事?”
燕清不动声色,只向郭嘉淡淡递去一眼,后者便心有灵犀地代为开口了。
郭嘉向来不爱绕无谓的圈子,开门见山道:“钟司徒送你来豫时,除了先帝棺椁外,还让你带了什么?”
乍闻此言,钟会的心不由漏跳一拍,面上倒是波澜不惊,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疑惑,反问道:“郭少府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