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恢复平静,装备与尸体分离。张山将尸体缠上引导绳,他与接应员通讯表示:拉。尸体很沉,宋毅比张山重四斤。干这活儿很吃力,陈燕西拖着推进器,跟在张山身后。
张山没回头:王澍离宋哥不远,十米处。
陈燕西:明天再来。
洞xue往上,先是与接应员碰头。三人趴在岩壁一侧,唯有照明一束光,穿刺在黑暗中。
接应员:休息?
陈燕西点头。
他太累了,许久未有这般高强度作业,方才他在水下切割绳索时,因狭洞太窄,搞得石块扑簌簌掉。应该是砸在右肩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那时陈燕西挺恐惧,在心脏不可控地乱跳之前。他脑子倏忽蹦出一句:金何坤还在等。
所以怎么也不能交代在这儿。
三人返回,同时面临漫长的减压过程。
张山:宋哥要带上岸吗。
陈燕西:先放在浅水区,明天打捞起王澍再说。
而接应员拖过陈燕西挂在身后的推进器,示意后边路程帮他分担。
钱于洪在浅水区瞧见三人时,心头大石落地。陈燕西等人不仅安全返回,还捞起一个推进器。尸体暂时只能留在水中,无法上岸。
陈燕西取下面镜,钟林未额前的照明灯晃眼。他从水中爬出,略有疲惫地走到岩石上坐下。
“宋毅在浅水区,明天我们去接王澍。他可能情况比较好,没有绳索缠绕,处理掉装备就行了。”
“明天我不建议再把装备拉上来,一是费体力,二是不如留在那里做纪念。告诉后来者,这里曾出现过多大的挑战。”
“我赞同,”钱于洪脱下干衣,洞xue温度较低,他呼出白气,“总的来说,行动很成功。”
张山等人笑笑,大家围成一个圈,附和道:“是,很成功。”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可以带他们回家了。”
而话音消散后,却是冗长沉默。
曾亲密无间的潜伴,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水下,但那人再也不会睁开眼。
“有热水吗。”
陈燕西打破僵局,他头发微shi,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
“这儿。”熟悉声音从身后响起,一件外套落在陈老师肩上,依然是大吉岭的气息。
金何坤递来保温杯,瓶口欢腾地冒着热气。
方才人多杂乱,洞xue内太黑,陈燕西真没察觉金何坤也在。他舌头打结,磕磕绊绊,“你、你怎么来了。”
“天冷,你容易感冒。”金何坤坐在他身边,攥着陈燕西双手不停来回哈气。他语气坚定,带着几分命令,“穿上。”
陈燕西听话,拢上外套。他半边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少几分气势,多几分温情。光影中,他纤长的睫毛忽闪,盖住眼中情绪。
他靠着金何坤肩膀,右手覆在对方手背上。
良久,陈燕西突然说:“我觉得自己年龄大了。”
这话一出,众人呆怔。大家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出自陈燕西之口。
谁都可以说自己老了,但陈燕西犯不上。他才三十岁,还可以做很多事,还可以去冒很多险。他是玩家,适合融入大海,偏爱在海渊里寻找茂盛的生命。
可陈燕西说,他突然觉得自己年龄大了。
实际是有了牵挂与顾虑。
钱于洪笑:“我还以为,我才是有资格说这话的人。”
“家里的老婆孩子等我回家,想了想,倒也真对他们不公平。”
“没什么公平与否,”张山说,“干我们这行,能理解的在少数。如果遇上全权支持你的家人,好好珍惜。”
“至少活着回去。”
陈燕西是有些困倦,他头挨金何坤,手拿保温杯。大家开始整理背包,准备驱车返回据点。洞xue外黑夜将至,再不走可能会遇上淅沥小雨。
金何坤拍了拍陈燕西,叫他别睡着。
“走,回去了。”
陈燕西就站起来,他伸个懒腰,探照灯光映在他脸上。陈燕西回头看一眼水道入口,他忽然一笑,唇弓上翘,眼里闪烁有光,浑然天成的少年气。
“坤儿,我干得不错,是不是。”
金何坤牵着他,一瞬有些出神。陈燕西平淡的询问中有几分小骄傲,希冀获得爱人认可。他认真去做自己的事,再转首想向你讨一句表扬。
我干得不错,是不是。
金何坤想,何止是不错,真他妈牛逼。他突然明白自己到底着迷于陈燕西哪一点——始终对于理想的追求与热爱。
唯有与陈燕西相匹敌的男人,才能与他并肩。金何坤心底有一股难以言语的力量,似要从夹缝中戮力地冒出头。
而那种感觉愈来愈强烈,并告诉他这就是答案,你再看得清楚一点。
坤爷不说话,陈燕西走几步,又回头,“你他妈昨天骂得那么爽,今天就不能夸我一句?